永顺县城,晨雾如轻纱般在街巷间缓缓飘动,似一层薄幕将这座山城温柔包裹。关向应早早地就站在了城隍庙前的老槐树下,这棵古槐已有百年树龄,粗壮的枝干向四周伸展,犹如巨人张开的坚实臂膀,将那略显斑驳的庙墙轻轻揽入怀中。关向应手中紧紧攥着几张糙纸,上面是他连夜创作的《工农道理歌》,字迹工整有力,墨迹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香气,那是他用警卫员的灯油精心调墨写成的。
“关政委,课桌都已经备齐了!”文书小李急匆匆地跑过来,裤腿上沾满了清晨的露水,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走进城隍庙的天井,只见三十多张用土坯搭建而成的桌子整齐地排列着,每张桌上都摆放着半截松明,这是老乡们不辞辛劳,特意从山里砍来的,饱含着他们对红军的支持与期待。关向应抬眼望去,陆续有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大多赤着脚,裤腿高高卷起,露出被田埂磨出厚厚老茧的脚踝,岁月与劳作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龙秀才来了!”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关向应闻声望去,只见须发皆白的龙老先生正拄着一根竹杖,步伐稳健地走来。龙秀才曾是前清的秀才,满腹经纶,却因拒绝为县长撰写寿联,触怒了权贵,被抄了家,从此生活陷入困境。关向应赶忙快步迎上前去,双手搀扶着老人,恭敬地说道:“老先生,今日可要劳烦您教导大家认字了。”龙秀才微笑着摆了摆手,虽然眼睛已经浑浊,却依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说道:“红军为咱穷苦百姓做主,老朽这点微薄的笔墨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堂课,教的是“土地”二字。龙秀才手持毛笔,饱蘸浓墨,在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两个字,每一笔都蕴含着深厚的书**底。关向应站在一旁,神情专注,详细地讲解道:“这‘土’字,一横代表着天,一竖象征着地,而两横则恰似咱们农民挺直的脊梁,支撑着生活的希望。”这时,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政委,认了这字,能当饭吃吗?”关向应脸上立刻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他从布袋里拿出一块杂粮饼,耐心地解释道:“大嫂,认字可太重要了。认了字,咱就能看懂分地的文书,清楚自家的收成,将来还能教孩子念书,让他们走出大山,过上好日子。”
傍晚时分,绚丽的霞光透过庙窗,洒在墙壁上,把“土地是咱命根子”的字样映照得格外醒目。关向应拿出一把竹制的板胡,轻轻调试着琴弦,琴弦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红军的故事。他清了清嗓子,用那带着浓郁陕北口音的腔调,唱起了新编的歌谣:“土地是咱命根子,红军帮咱把根寻,打倒土豪分田地,穷人从此做主人……”妇女们被这悠扬的歌声吸引,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手中纳鞋底的线绳也随着歌声的节奏上下起伏,仿佛把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都缝进了这密密麻麻的针脚里。
龙家寨的晒谷场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苏小红蹲在石臼前,正专心致志地把晒干的艾草、金银花捣成粉末。她的军帽檐下露出几缕细碎的头发,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怀孕五个月的她,身形已经有些笨重,但她依然每天坚持带着“妇女互助队”走村串寨,为乡亲们送医送药,排忧解难。
“苏大姐,盐土都运来了!”几个年轻的姑娘抬着木桶匆匆走来,桶里装着灰白色的硝土,这是她们在河滩上辛苦挖掘而来的,能提炼出粗盐,解决乡亲们吃盐难的问题。苏小红放下手中的木杵,用手指轻轻捻起一点硝土,仔细查看后说道:“今天咱们试试新法子,多加些草木灰进去,这样出盐量能多两成呢。”说着,她便亲自示范起来,把硝土和水倒入木桶中,用力搅拌,浑浊的泥水通过棉布慢慢过滤,一滴滴地滴进陶盆里。
旁边的竹棚下,十几个妇女正围着新搭建的粮仓忙碌着。这个粮仓是苏小红精心设计的,用竹篾编成圆柱形,底部垫着厚实的石板防潮,顶部覆盖着厚厚的茅草遮风挡雨,侧面还留着巴掌大小的窗口,便于通风透气。“这叫‘共享粮仓’,”苏小红指着刻在立柱上的刻度,认真地解释道,“每家拿出两成收成作为公粮存入这里,等遇到饥荒的时候,就按人口领粮,谁家要是有难处,大家都能互相帮衬。”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焦急地喊道:“张婶子晕过去了!”苏小红听到喊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迅速提起药箱,快步跑了过去。只见张婶子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呼吸微弱,显然是连日劳作中暑了。苏小红急忙撬开她的嘴,小心翼翼地灌下随身携带的藿香正气水,又熟练地用银针在她虎口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张婶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苏小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对众人说道:“天热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多喝绿豆汤,采摘青蒿泡水喝也能防暑,可别累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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