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代表端坐在案几前,北方士子中推举出一位自诩“千杯不乱”的齐鲁举子,南方则派出一名久居钱塘、素有“茶痴”之称的才俊应战。
二人闭目凝神,缓缓举起茶盏。
先是轻轻晃盏,察看茶汤澄澈与否;
继而凑近盏口,细嗅香气;
最后浅啜一口,让茶汤在舌尖轻转,缓缓咽下,细细体味其甘苦冷暖,于回甘之间揣摩其产地风韵与冲泡要诀。
三盏茶依次品过,二人皆沉默不语,神色愈加凝重,显然都在仔细斟酌、反复比对。
而就在这聚精会神的静谧气氛中,茶馆内却悄然泛起一股暗涌。
下注并未公开张扬,而是仅在熟客之间低调流传。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却看门道。
凡欲下注者,须先换取“茶筹”。
钱银子可换十筹,茶馆从中抽水两成。
下注的内容主要是南北胜负的简单盘口。
其中小额、普通的押注由茶馆自行坐庄,由一般茶客参与;
而大额或有特殊要求的赌注,则多由富商或豪客出手,茶馆仅提供场地、担保与结算服务,从中收取手续费,不直接参与。
由于不能留下纸面凭据,所有交易均以暗语和约定俗成的方式进行。
比赛期间,只见几名伙计手提茶壶,在人群中穿行,表面上只是添水续茶,动作从容自然,实则正悄然接收各方下注。
他们用手势暗示南北立场,或以目光交换、物品传递表达下注意向。
台面上看不到银钱流动,筹码皆以“茶”作代,文斗结束后方才悄然结算。
楼下这一系列频繁却又若无其事的举动,引起了林向安的警觉。
而旁边几名锦服少爷玩闹的言语,让他恍然大悟。
相比茶馆中暗流涌动的下注,那几位倚栏观战的锦服少年倒是另辟蹊径,自成一局。
只见他们一边看戏,一边笑语不断,显然兴致正浓。
郑佑从袖中摸出金叶子,拿在手里把玩,笑道:“来来来,咱们几个也赌一注,就赌南北谁胜谁败,谁输了,今晚请客喝酒。”
“成!”
李景昌一拍折扇,眼睛一亮,“不过光秦喝酒太没劲,不如再加个彩头——输的人再写篇策论,明日抄百遍,咱们轮流念给他听,如何?”
徐言恭哄笑一声,这惩罚够折腾人的,有趣。
随后便走进包厢里面,对里面的人问道:“道哥、泽弟,你俩要加入吗?”
这几人显然未通过茶馆下注,而是私下互相玩闹。
拿赌注当作调侃消遣,半点不当真。
在他们眼中,这场文斗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一如围观马戏,兴致高涨,权当消遣。
......
片刻之后,北方士子率先放下茶盏,语声洪亮,带着几分笃定:
“嗯?这味儿......像是我们北边常见的炒豆香,可里头又夹了点南方茶那股花香、栗香的气儿?不伦不类......还是这一杯最对我口味!正宗的山东日照青!瞧这颜色,也不似南茶那般清亮......”
他一番评述掷地有声,语气中虽不无自信,却也隐隐带着对南方茶的不以为然。
言语略显偏颇,举止间亦少了几分斯文,多了几分豪爽。
相比之下,那位南方士子则显得更为从容内敛。
他先轻嗅茶香,眉眼微动,随后举盏细看汤色,才缓缓啜饮,动作极为讲究。
评语也不急不缓,语气中保留分寸:
“此盏香气清雅,隐有江南茶韵......只是汤色略有偏异,或仍需仔细分辨......”
两人风格迥异,一刚一柔。
有人暗赞北方士子爽直自信,也有人低声评价南方士子言辞委婉,心思细腻。
台上虽无硝烟,气氛却愈发微妙起来。
随着两位代表品鉴完毕,主裁老太史微微颔首,抬手示意茶博士公布答案。
那位茶博士上前一步,双手执壶,朗声开口:
“两位公子所品第一盏,乃是——南北拼配之茶,以山东日照青为底,佐以西湖龙井调香。”
“第二盏,正是——山东日照青,特级。”
“第三盏,则为——西湖狮峰龙井,明前特级。”
茶博士音落,场中一时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
那位北方士子的脸色当即有些挂不住。
先前他将第一杯斥为“不伦不类”,语气颇为轻蔑,岂料竟正中下怀,偏偏那盏茶正是他最熟悉的北茶与南茶调配而成。
第二盏虽被他称为“对味儿”,还算准确,但第三盏的西湖龙井却被他一笔带过,说成是“颜色清亮、不中用的南茶”,显然失了分寸。
相比之下,那位南方士子虽同样对第一盏持保留态度,但措辞温和,留有余地。
更重要的是,他准确指出第二盏为正宗日照青,第三盏则道出其香气与汤色特征,推测出为“明前新制,兼具栗韵”,判断虽略显保守,但方向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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