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诸子,争鸣百家?
司马懿父子等人都是惊奇的看着陈瑀,仿佛在问陈瑀堂堂三公之子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便是汉灵帝搞出什么鸿都门学的时候,也要将孔子及其七十二贤的画像挂在中堂,供士子围观。
陈瑀倒好,干脆演都不演了,直接将诸子都搬了出来,想要彻底推倒重来?
“公玮之言,是否有些惊世骇俗了?”
“这有什么好惊世骇俗的?”
“当年汉初时,朝堂诸公都尊崇黄老之学,之后的张汤、桑弘羊这些人,难道都能称作儒生吗?可那个时候的大汉,难道不比现在要好吗?”
陈瑀与众人分享自己的见闻——
“起初,我只学《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周官经》这样的古文经学。”
“后来,议郎蔡邕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于是我开始看《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并读《公羊》、《论语》二传这样的今文经学。”
“此次外出,我才方知有桓谭作《新论》二十九篇,极言谶之非经、以烛火喻形神!又有王充作《论衡》,冀悟迷惑之心,使知虚实之分,可谓奇作!”
陈瑀此去,确实是收获颇丰!
他这才知道,早在后汉刚刚建立的时候,就有桓谭、王充这样的人否定谶纬之说,解释世俗之疑,辨照是非之理,反叛于现有的儒家正统!
也正是受这些人的启发,陈瑀才将视线又往前看去,看到了诸子百家,看到了百家争鸣。
尤其是随着刘邈借用孟子之言与荆州父老约法三章,更是让陈瑀以为理应复兴诸子,争鸣百家!
儒家的路,既然走不通,那大家就换别的路走!
大汉的士人,从来都不缺乏前进开拓的勇气!
从武帝时期,与董仲舒对抗的桑弘羊、主父偃。
到光武时期,敢贴脸去批判谶纬,一度险遭处斩的桓谭;再到第一个构建了相对系统的无神论思想体系,反叛神化儒学,肯定时代进步,认为“今胜于古”的王充……
陈瑀说着说着,甚至都有些愧疚。
“可笑我在江东时,自以为满腹经纶,实则肚子里装的全都是些无用之物。”
“今日遍访群儒,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那井底之蛙,看着天上饼大的天空就以为自己窥探了天地间的奥秘啊!”
陈瑀自己感觉羞愧,殊不知,司马防对于他的感慨更加羞愧。
因为此时司马防对于陈瑀说的那些,已经是完全听不懂了。
什么《新论》,什么《论衡》,他甚至是连看都没有看过,这该如何与陈瑀交流呢?
好在司马防的儿子司马朗还有司马懿都是小辈,不像司马防那样顾及颜面,便主动与陈瑀求教,询问桓谭、王充的著作内容。
陈瑀对这样乐意学习的年轻人也是乐于教导,很快便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倾囊相授。
如桓谭。
其著《新论》的旨趣在于“兴治”,提倡“霸王道杂之”的治道。
并且桓谭曾上书《抑谶重赏疏》,认为谶纬的预言“虽有时合”,然如同占卜一样只是一种偶然性,不足为信。连带着,也反对灾异迷信,认为天地间的灾害不过是自然规律,与人的德行并没有关系;同时还提出《新论形神》,认为明智之士不会相信长生不死的谎言,只有愚昧者才会迷信……
陈瑀一边讲述这些,一边还找出其对应的关于诸子百家中的论点。
“比如不去信奉谶纬之言,就与墨家的“非命”有几分相似之处。”
“比如厚今薄古,而非厚古薄今,就与法家的“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有着相通的道理。”
“这些先贤的观点,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继承自诸子时候的学识思想而发展的。”
“他们早在一百年前,两百年前,就已经在思虑这样的事情。而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些先贤大儒们竟然有这样的论点,实在是令人羞愧。”
陈瑀的话,毫无疑问是给司马懿父子等打开一道全新的大门。
信息的封锁,故意的蒙蔽,让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先贤的著作。
他们都以为,世道一直如此。
可现在陈瑀竟然告诉他们,早在一两百年前,就有人开始反复谶纬之说,开始提倡“兴治”,开始反对灾异迷信,开始解释世俗之疑,辨照是非之理!
司马朗顿时感慨道:“可之前,我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些东西呢?”
莫说司马朗没有听说过。
就连他爹,这个当过洛阳令、京兆尹的高官,同样也没有听说过这些论点!
而原因,陈瑀其实也是心知肚明。
上有天子要借助谶纬之言维护正统,中有经学世家把持言路通道,下有百姓愚昧无知,人云亦云。哪里有人敢去,能去钻研这些东西呢?
那桓谭贴脸反对谶纬神学,之后就是被一向宽仁的光武帝刘秀评价为“非圣无法”,险遭处斩。后被贬黜,在出任六安郡丞的道路上病逝。
王充游于太学,师从大家班彪,却只能担任郡功曹、州从事这样的小官,之后因为与上司常常意见不和,被迫辞官回家,最后病逝家中。
也就是现在天下大乱,又因为陈瑀三公之子的身份,这才能够接触到这些东西。不然的话,恐怕根本无人将这些东西说给司马懿他们去听。
司马朗、司马懿如今都正值少年,学习接受的能力极强!所以仅仅是在陈瑀告诉他们这些论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其正确与否有了判断。
让他们天天在家中学些他们自己都不信的经义,在乱事当中诵读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文章,简直就是令人作呕!
如今陈瑀讲述的这些,毫无疑问是他们这些少年那还未来得及被荼毒的世界重新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不过司马懿在明白了陈瑀是在研究些什么后,也有些疑惑的询问:“您说的这些,刘骠骑都知道吗?”
“若是刘骠骑并不信服这些,选择坚持经义,那您回去后岂不是会和刘骠骑反目成仇?”
陈瑀哈哈大笑:“仲达!汝但凡与仲山在一起待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他这人是从来不喜欢读什么经义的。”
“故此,我也常听一些北方的士人都以为仲山是个粗鄙之人。”
“其实仲山虽然不读经义,但却常读些兵法甚至农书。”
“当初他教导他的假子吕蒙时,曾对他说:若是想要种田,就好好读《汜胜之书》;若是想要为吏,就好好学酂侯萧何的《九章律》、叔孙通的《傍章》、张汤的《越宫律》、赵禹的《朝律》;若是想当官,就去研究《鲁诗》,研究《颜氏春秋》。”
“若论实用之道,论应变之术,这天下是没有一个人能比的过仲山的!不信你们且看着便是!”
司马父子本就对学识渊博的陈瑀十分推崇,如今见到就连他们推崇的陈瑀都十分推崇刘邈,也就都对刘邈充满了好奇,同时也不再惧怕刘邈。
毕竟陈瑀自诩为刘邈挚友,从他口中能听到很多刘邈的事情。而在听过这些事情后,他们也不认为刘邈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们要到荆州仅仅是为了取他们性命了。
一边听陈瑀讲学,一边往南方赶路,本来遥远的路程仿佛都被缩短了距离。
仅仅是听陈瑀讲了王充的《本性篇》、《率性篇》与《论死篇》,众人的车马就到了许昌。
既然是到了天子脚下,就没有不去觐见天子的道理。
天子本来听说是陈瑀、司马防一行人后还有些淡漠,可当听说这些人竟然都和刘邈有关联时,立即兴高采烈起来,甚至还派遣侍者去问曹操要来一些酒肉款待众人。
陈瑀舟车劳顿,在一顿盛宴之后早就找不着北,很快就往屋中安寝。
可就在陈瑀连衣服都脱了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扣响。
陈瑀还以为是司马朗或者司马懿这两个好学之人又要半夜来求他讲学,不由苦笑,朝着门外喊道:“去了仲山那里自有大把时间!你二人是不是未免有些太过勤学了?”
可门外的声音很快就让陈瑀意识到不对——
“公玮,还请开门!是我董承!”
董承?
卫将军董承?
陈瑀不解,自己与这董承素无交情,他来寻自己是要做些什么?
不过董承毕竟是天子近臣,陈瑀不敢得罪,还是开门将董承放了进来。
董承体格健硕,此时却好似一只狸猫一样轻柔的从门外进来,然后谨慎的掩住房门。
“卫将军,您这是……”
“嘘!”
董承示意陈瑀噤声,同时吹灭了陈瑀屋中的油灯……
“卫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陈瑀目光惊惧,只以为董承是要对自己做些什么非礼之事!
“卫将军,我可是仲山的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董承熄灭了油灯,这才将手伸入怀中:
“正因为知道您是刘骠骑的人,所以才特来相求!”
伴随着手从怀中伸出,陈瑀这才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一封,用鲜血写成的衣带诏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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