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晕在指尖碎裂时,蒯迪元的意识突然失重。
不是坠落的慌,是被无形的力量托起的轻。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身体正化作无数流光,每一缕光里都缠着细密的金线——那是他十年物流生涯里,所有签收单上的字迹凝结而成的“因果线”。
“这是……”他刚要开口,流光已带着他向前疾冲。风声在耳边炸开,却奇异地不刺耳,反而像无数张签收单被同时翻动的轻响。
无间狱的景象在两侧飞速倒退。滚烫的沙砾化作模糊的暗红,白骨高台缩成针尖大小的光点,唯有那些缠绕着冤魂的黑色锁链,像水草般在流光两侧飘荡,发出“哗啦”的脆响。
“往哪跑!”
一声厉喝从左侧传来。数条锁链突然绷直,像毒蛇般缠向流光!蒯迪元能看到锁链尽头的冤魂——是清河镇那个失去孩子的妇人,她的脸在黑暗中扭曲,眼眶里淌着血泪,嘴里反复嘶吼着“还我孩儿命来”。
流光猛地转弯,险险避开锁链。可更多的冤魂被惊动了,从黑暗的缝隙里涌出来,有的化作披甲的士兵,举着断矛刺向他;有的化作穿布衣的百姓,伸着枯瘦的手想将他拽进深渊;还有的化作道袍破碎的修士,嘴里念着被篡改的经文,试图扰乱他的意识。
“拦住他!别让他给那叛徒送东西!”
“墨尘子欠我们的,凭什么让他来还!”
“一起死在这里吧!谁也别想好过!”
怨毒的嘶吼汇成洪流,冲击着蒯迪元的意识。他感觉自己的流光正在变得黯淡,那些金线缠绕的因果线,竟有几缕被冤魂的怨气腐蚀,化作了灰。
“不能乱。”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物流堂的规矩在脑海里浮现——“凡派送途中遇阻,需辨明缘由,是劫道者,驱之;是误伤者,明之;是无关者,避之”。
这些冤魂,大多是被墨尘子牵连的无辜者,他们的怨恨有根有据,却不该拦在这趟“道歉”的派送路上。
“诸位请让!”蒯迪元凝聚意识,让自己的声音穿透嘶吼,清晰地传遍四周,“我乃物流堂派送员蒯迪元,此单收件人挚友残魂,物品为‘道歉’,关乎墨尘子与阿砚的因果闭环,与诸位无关!”
流光突然停在半空。
那些涌来的冤魂动作一滞,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妇人冤魂的锁链悬在离流光三寸的地方,血泪模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无关?他墨尘子当年为了长生,害死多少人?我们的命,就与他无关?”
“冤有头,债有主。”蒯迪元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墨尘子欠诸位的债,自有天道清算,有诸位的怨气讨债,轮不到我这派送员置喙。但我今日送的,是他欠阿砚的单,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因果,与旁人无涉。”
他看向妇人冤魂,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的孩子死于战乱,墨尘子或许有失职之过,但这份‘道歉’是给被他亲手封印的挚友,与您的孩子无关。您拦我,非但讨不到公道,反而会让您孩子的执念缠上这趟因果,永世不得安宁。”
妇人冤魂的嘶吼停了。她怔怔地看着流光,眼眶里的血泪渐渐凝固,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与我的孩子无关……”。缠绕她的锁链开始松动,黑色的怨气里,竟透出一丝微弱的白光——那是母亲对孩子最后的护念。
“让开吧。”蒯迪元轻声说,“您该去找真正欠您的人讨公道,而不是拦着一份与您无关的派送。”
妇人冤魂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暗深处。她身后的几个冤魂面面相觑,竟也跟着散去了些。
流光两侧的压力骤减。
蒯迪元松了口气,却不敢大意。他知道,这些冤魂只是被说动了,而非真正放下。无间狱里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有缘由的怨恨,是那些早已分不清仇恨对象的、混沌的恶意。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咆哮。一头由无数残肢拼凑而成的怪物挡住了去路,它没有脸,只有一张裂开的巨口,里面塞满了扭曲的人脸,每个脸上都写着“同归于尽”。
“是‘无主怨’。”蒯迪元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无数无人认领的怨气凝结而成的怪物,它们不辨是非,只知道毁灭一切靠近的活物,是无间狱里最棘手的存在。
怪物猛地扑来,巨口喷出黑色的瘴气,所过之处,连流光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蒯迪元驱动流光躲闪,却发现四周的黑暗正在收缩,形成一个无形的囚笼,将他和怪物困在中央。
“完了……”他的意识开始发慌。因果线被瘴气腐蚀得越来越多,流光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几乎要消散在黑暗里。
就在这时,怀里的血单突然发烫。
不是之前的灼痛,是带着暖意的热。蒯迪元能感觉到,血单上的“道歉”二字正在发光,透出的力量与他的因果线产生了共鸣。
他想起了墨尘子在锁魂台的忏悔,想起了阿砚魂灵那句“好好活着吧”,想起了自己说过的“有些单子,明知危险也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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