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漫过脚踝时,蒯迪元才发现自己并非置身云团,而是站在一汪静水前。
水是极深的蓝,像淬了墨的冰,却又泛着温润的光,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流光散去后的身影,衣袍上还沾着无间狱的暗红沙砾,眉宇间却比来时沉静了许多。远处的血月彻底隐去,只有零星的光点在水面跳跃,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碎星。
“这是……无间狱底?”他弯腰触碰水面,指尖刚碰到凉意,水底突然翻涌出无数气泡,带着他向下沉去。
没有窒息的慌,只有一种穿过层层纱幔的轻。等视野再次清晰时,他已站在一片空旷的石窟里。石窟的岩壁上嵌着幽蓝的矿石,将一切照得朦朦胧胧,正中央立着一块丈高的石碑,碑体漆黑如墨,表面却光滑得像镜面。
走近了才看清,石碑上刻着几行古篆,笔画苍劲,带着一股跨越时空的威严。蒯迪元的目光扫过那些文字,心脏猛地一缩——
“轮回信使蒯氏,掌三生因果,递阴阳速递,凡生老病死、恩怨情仇,皆以符契记之,不得私改,违者贬入轮回,永失神职。”
“蒯氏……轮回信使……”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速递”二字,碑体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像物流堂里那些被摩挲了无数次的签收单。
就在这时,石碑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无数记忆碎片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意识——
画面一:忘川驿站
两岸的曼殊沙华开得正盛,红得像血。驿站的朱漆门敞开着,一个穿着深蓝皂衣的青年正站在柜台后,手里握着支狼毫笔,在一卷泛黄的竹简上写字。他的袖口绣着个小小的“蒯”字,侧脸轮廓与蒯迪元一般无二,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属于凡人的淡漠。
“信使大人,这是今日的轮回帖。”一个穿着黑袍的鬼差走进来,将一叠符纸放在柜台上,“城南张老太过世,该投往畜生道;城西李三郎阳寿未尽,却被恶鬼勾魂,需补一张还阳符。”
青年——前世的蒯迪元,拿起符纸翻看,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张老太一生虐杀猫狗,入畜生道合该;李三郎……他妻儿还在等他回家?”
鬼差点点头:“他娘子日日在桥头烧纸,哭得肝肠寸断。”
青年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竹简上晕开个小团。他看着还阳符上“三日后魂归”的字样,突然将符纸翻过来,在背面添了行小字:“念其妻儿孝,宽限七日。”
鬼差大惊:“大人!不可!轮回法则岂能私改?”
青年放下笔,眼神里的淡漠化开一丝,露出与蒯迪元如出一辙的温和:“不过七日而已,让他们多聚聚,不算逾矩。”
画面二:阎罗殿
十殿阎罗的虚影在殿上排列,个个面色凝重。青年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皂衣被锁链勒出深深的痕迹,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那卷被涂改的竹简,和那张添了字的还阳符。
“蒯七!”秦广王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你可知罪?私改轮回帖,延误阴司秩序,此乃大罪!”
青年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阎罗:“我知。但李三郎的孩子才三岁,总不能让他记事起就没了爹。”
“放肆!”楚江王拍案而起,“阴阳有序,生死有命,岂容你因私废公?你掌轮回速递,当知‘规矩’二字重逾泰山!”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青年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我递的不止是符契,是人心。一张还阳符,在你们眼里是法则,在他妻儿眼里,是活下去的指望。”
殿上的阎罗们沉默了。过了许久,转轮王才缓缓开口:“你可知私改法则的下场?”
青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递过无数轮回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他轻声说:“愿贬入轮回,尝尽七情六欲,只盼……再递一次人间的牵挂。”
画面三:轮回台
青灰色的石阶向上延伸,尽头是旋转的白光。青年站在台前,皂衣换成了普通的布衣,身上的神职气息已荡然无存。一个白胡子老道站在他身后,正是忘川驿站的守吏。
“大人,真的要去?”老道叹了口气,“轮回苦啊,会忘了前尘,忘了使命,甚至可能……再也回不来。”
青年转身,对着老道拱手,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守了三百年驿站,递了无数别人的因果,也该亲自走一遭了。或许只有尝过人间的苦,才懂那些轮回帖上的字,到底有多重。”
他踏上轮回台,白光将他吞没的前一秒,老道突然扔过来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个“流”字:“这是您当年亲手铸的信物,或许……还有用得上的一天!”
画面在这时破碎,像被风吹散的雾。
蒯迪元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石碑前,脸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泪水。手腕上的签收符胎记烫得惊人,与石碑的幽蓝光晕交相呼应,丹田内的灵力剧烈波动,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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