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昆仑主峰的玄武岩上,将物流堂新铸的锚点染成金红。玄真子的身影立在光网之外,麻布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千年未变的眼神里,第一次泛起动摇的涟漪。他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生灵——凡人捧着温热的粥碗递给受伤的修士,鲛人用尾鳍扫去弟子发间的碎雪,连最腼腆的下界村姑,都在给龙宫将士包扎伤口时红了脸颊。
“这些……能说明什么?”他的声音依旧苍老,却少了几分凛冽,“一时的和睦,掩不住仙凡灵力相悖的根本。今日他们为‘流通’并肩,明日就会为争夺仙力而反目,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蒯迪元站在光网中央,因果道印在丹田内缓缓流转,将四面八方汇聚的灵力梳理成河。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对着赵安点头:“把‘流通镜’取来。”
赵安会意,转身从灵堂内捧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并非光滑如银,而是布满了细密的纹路,正是物流堂十年间所有签收记录的缩影。他将铜镜举向夕阳,镜中的纹路瞬间亮起,在半空投射出无数流动的光影——
那是黑风岭守阵弟子接过疗伤药时,苍白脸上绽开的笑容;是落霞谷凡人药农看着活下来的药苗,对着乾坤箱深深鞠躬的剪影;是龙宫幼鲛第一次摸到陆地的桃花,尾巴在水中欢快拍打的涟漪;是下界盲眼修士指尖抚过仙界盲文典籍,眼角滑落的泪珠……
“前辈请看。”蒯迪元的声音随着光影流转,“这十年,物流堂派送了十七万六千三百二十一个包裹,每一个都连着一段因果。有凡人用三斤新米换来了母亲的救命药,有修士以半枚玉简换得了下界孩童的启蒙书,有鲛人用珍珠换来了陆地的花种,有仙人以云丝换来了凡间的诗集……”
他指向光影中一对正在交换物件的身影——那是丹霞派的老药农与龙宫的医师,药农递出的灵草上还沾着晨露,医师回赠的珊瑚礁带着深海的潮气,两人的指尖相触时,凡人的体温与水族的微凉交融,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这些交换,从不是单方面的索取,是‘予’与‘取’的平衡。就像天地间的风雨,阳光滋养草木,草木蒸腾水汽,本就是循环往复的流通。您说仙凡灵力相悖,可这些光影里的灵力流动,分明是在互相滋养,而非冲突。”
玄真子的目光追随着那些光影,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到有凡人修士在派送中,因接触仙界灵力而突破瓶颈,却无半分走火入魔之相;看到有低阶仙人因收到凡间的烟火气,千年不变的道心泛起了新的涟漪;看到四海灵脉因物流线的连接,原本沉寂的海眼重新涌动起生机……这些景象,与他记忆中“仙凡相交必生祸乱”的烙印,截然不同。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道袍,“灵力有别,本是天道铁律,怎能……”
“天道从不是死的铁律,是活的循环。”蒯迪元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您隐居千年,守着过去的天道,却忘了天道也在生长。就像昆仑的山脉会抬升,四海的洋流会改道,仙凡之间的界限,本就该随着生灵的往来而流动,而非永远冰封。”
他抬手抚过光网,网中的金线突然散开,化作无数条细密的线,一头连着昆仑的每个角落,一头通向云端的仙界、深海的龙宫、下界的聚落。“您看这些线,有的粗,有的细,有的亮,有的暗,却没有一条是孤立的。凡人的期盼连着修士的道心,修士的修行护着凡人的安宁,仙界的秩序靠着凡间的生机滋养,凡间的灵脉靠着仙界的灵力调和——这才是真正的天道运转,是流通不息的根本。”
静心庵的师太突然开口,念珠转动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老尼曾在藏经阁见过一本残破的《天地录》,上面说‘鸿蒙之初,本无仙凡,因流通渐生差异,亦因隔绝渐生对立’。可见仙凡之别,本就是流通的产物,又怎能靠隔绝来维系?”
敖青跟着点头,银鳞甲反射的光芒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晚辈族中也有传说,上古时龙族既能在天上飞,也能在地上走,还能在水里游,正是因为那时三界流通无阻,灵力可以自由转换。后来隔绝久了,才渐渐只能适应单一的环境。”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有修士讲述物流线如何让门派的传承得以延续,有凡人诉说家书如何让远方的亲人得以安心,有鲛人描述陆地的花草如何让深海的珊瑚更鲜艳……这些细碎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一首宏大的歌,唱着流通带来的生机。
玄真子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顿悟。他想起千年前仙凡隔绝时,那些因无法互通而枯萎的灵根;想起隐居时,感应到的凡间灵脉日渐稀薄的无力;想起刚才光网中,那些因流通而重新焕发生机的灵力节点……原来自己一直守护的,不是天道,是阻碍天道运转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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