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驴车终于驶回萧家村那破败的院门前。?x¨x*i.a,n?g*s h¢u`..c o?m\
当余老太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院子里压抑的、如同凝固般的空气瞬间活泛起来。王氏和周氏几乎是同时从屋里冲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未散的焦虑。
“娘!您回来了!”周氏的声音带着哭腔。
余老太太平静地点点头,踏进院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银子凑够了。明日一早,老大媳妇跟我去县衙,把徭役钱交了。”
一句话,像定海神针,让所有人心头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
“老大,老二,”余老太太看向两个儿子紧闭的房门,“安心温书,院试照常去考。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屋里立刻传来萧伯度和萧仲远明显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激动和释然的读书声。
余老太太这才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还剩两个温热的肉包。她递给眼巴巴望着的萧云和萧瑶儿:“一人一个,吃吧。宁哥儿在城里吃过了。”
“谢谢祖母!”姐弟俩惊喜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乖巧得不像话,仿佛想用这份安静来回报祖母的辛劳。~8*6-z^w^w^.`c*o`m*
王氏狠狠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连忙道:“娘,我去点灯!”转身跑进屋里,很快,堂屋那盏昏暗的油灯被点亮,驱散了些许黑暗。
周氏看着婆婆疲惫的脸色,想到她奔波一天,小心翼翼地问:“娘,您……您还没吃饭吧?我去庖厨……”
“吃过了。”余老太太打断她,声音平静,“在城里吃过了。都歇着吧。”
周氏和王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心酸。她们没再说话,王氏默默地去庖厨烧热水,周氏则手脚麻利地做了碗清汤寡水的面汤。
昏黄的油灯光晕下,余老太太坐在那张瘸腿的旧桌子旁,看着孙儿孙女小口吃着包子,听着里屋儿子们高亢的读书声,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在光影中似乎柔和了许多,透出一种为家庭付出后、疲惫却带着一丝满足的温柔。
萧宁默默地看着祖母在灯下显得格外苍老和单薄的侧影。
从穿越之初,他以一个“外人”的视角,冷静甚至略带审视地观察着这个陌生而贫困的家,到如今,他发现自己竟已无意识地融入了这个家里。-2^8-看`书`网. ^追\最·新¢章\节!看着祖母为了这个家典当尊严,看着父亲在压力下崩溃又强撑,看着母亲挺着孕肚操劳,看着堂兄堂姐分享那一点微末的温暖……他心中涌动着的不再是旁观者的怜悯,而是一种强烈的、想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让它变得更好的冲动。
他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带着粗粝感的温暖。
关于市集上发现黄胖商机、以及“忽悠”到卢少爷这个“大哥”的事情,萧宁最终没有向家人提起。
一来,八字还没一撇,富贵哥那边是否真能搭上线还是未知数。
二来……他瞥了一眼油灯下祖母那古板而疲惫的脸。以他如今八岁的身份,若敢说出“我认了个举人老爷家的公子当大哥,打算合伙做改良玩具生意”这种话,等待他的,绝对是一顿结结实实的“竹笋炒肉”!在祖母眼中,孩童就该有孩童的样子,大人的事情,尤其是经商这等“末业”,岂是稚子该妄想的?
罢了,多说无益。萧宁心中打定主意。等赚到了钱,拿回家来,自然能帮衬到家里。到时候,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夜深人静。
油灯早已熄灭,整个萧家小院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里屋,萧伯度和萧仲远兄弟二人的读书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周氏怀着身孕,又经历了这一天的担惊受怕,早已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连教训儿子私自跟着去县城的事都忘了。
萧宁躺在父亲身边,听着萧仲远那带着不确定停顿和懊丧叹息的读书声渐渐低下去,最终被粗重的呼吸取代。然而,就在萧宁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一阵极力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如同细小的蚊蚋,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父亲萧仲远。
黑暗中,那低低的呜咽声充满了无助、愧疚和巨大的压力。是为了祖母当掉嫁妆的牺牲?是为了自己十年苦读却屡试不第的绝望?还是对这个风雨飘摇家庭的深深无力?
萧宁的心被这哭声揪紧了。他迟疑了片刻,在黑暗中,悄悄伸出手,带着一丝试探和笨拙,轻轻触碰到了萧仲远放在身侧的手背。
萧仲远的哭声骤然停止。
那只粗糙、带着薄茧的大手,在黑暗中猛地一颤,随即反手将萧宁那只小小的、温热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攥在了掌心!
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彼此掌心传来的、带着汗湿的温度。
萧宁感受着那只大手传来的力道和微微的颤抖,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就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