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宁在市集上“忽悠”富贵哥的热闹不同,余老太太的步履沉重而急促。^x¢7.0!0 t¢x?t′.,c-o`m′
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在一家挂着“通宝典当”黑漆招牌的门面前停下脚步。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冰冷的招牌,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抬手拢了拢鬓角散乱的花白头发,又仔细抚平了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襟,试图让这身破旧衣裳显出几分体面。
推门进去,一股陈年木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留着山羊胡的掌柜正慢条斯理地拨着算盘珠,眼皮都没抬一下。
余老太太走到柜台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粗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淌着温润光泽的金玉手镯。
掌柜的这才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拈起一只镯子,对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随意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死当还是活当?”声音干涩,没什么温度。
“活当!活当!”余老太太急忙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掌柜的,您行行好,给个好价。这是我家祖传的……”
“祖传?”掌柜的嗤笑一声,打断她,“这成色,这分量,也就值个……八两银子顶天了。′w·a_n\z~h?e*n.g-s¨h`u?.′n/e¨t.”
“八两?!”余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掌柜的!您再仔细瞧瞧!这可是足金镶玉!当年我婆母传下来的时候,少说也值二十两啊!您行行好,给十两!十两就成!家里急等着钱救命啊!”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扒着柜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掌柜的却不为所动,将镯子放回布上,慢悠悠道:“老太太,如今金价跌了,玉也不是什么好玉。八两,爱当不当。”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余老太太。她看着掌柜那冷漠的脸,又看看柜台上那对承载着她半生回忆的手镯,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屈辱猛地冲上头顶!
“老天爷啊——!”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双手拍打着冰冷的柜台,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啊!我男人死得早,拉扯两个儿子读书,家底都掏空了!如今要逼死我们一家啊!十两!就十两!少一文钱老婆子今天就一头撞死在你这里!让你们也沾沾晦气!”
她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那撒泼打滚的架势,全然不顾半点体面。\b_a!i`m¢a-s/y . c·o`m¢过往几十年积攒的委屈、辛酸、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掌柜的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周围几个伙计也面面相觑。看着老太太那豁出命去的癫狂模样,掌柜的眉头紧锁,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嚎了!晦气!九两!九两银子!再多一文都没有!”
余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死死盯着掌柜:“九两半!掌柜的,您再添半两!老婆子求您了!就半两!”她声音嘶哑,带着最后的乞求。
掌柜的厌恶地皱紧眉头,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拿走拿走!九两半!赶紧立字据!”
当那张薄薄的、写着“金玉手镯一对,活当,当银九两半”的粗糙契纸和一小包沉甸甸的碎银递到余老太太手中时,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她颤抖着手,将契纸和银子紧紧攥在怀里,仿佛攥着全家人的命。
柜台上的手镯,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余老太太最后看了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追忆,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决绝。
一文不值的尊严……罢了。
她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当铺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脊背,用袖子狠狠擦干脸上的泪痕,努力将方才那不堪的一幕从脑海中驱散。
至少……至少这钱,能让老大老二免了那要命的徭役,安心去考院试了。这一次……他俩说不定……就能中呢!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路过街角一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时,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鼻腔。余老太太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咕噜声。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那白胖胖、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掌柜的,来……来三个肉包。”她掏出三个铜板,声音干涩。
“好嘞!”伙计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三个大肉包递过来。
余老太太接过包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粗布衣料熨帖着皮肤,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她看了一眼旁边一文钱一个的粗面馒头,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忍着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加快脚步,匆匆赶往城门汇合点。
驴车旁,老叔公已经卖完了鸡蛋和鱼,正坐在车辕上抽着旱烟。萧宁乖巧地坐在一边,看到祖母的身影,立刻跳下车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