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指尖艰涩地流淌,半个月的光景仿佛沉重得拉长了无数倍。¨咸`鱼_看¨书-网. ^首-发,萧家小院里,空气紧绷得如同上满弓弦的弓,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滞涩。院试的日子,像悬挂在头顶的巨石,终于要落下来了。
院试前一日,晌午。
余老太太坐在堂屋门槛上,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眼神望向院门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定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小院里令人窒息的沉闷:
“老大家的,去把……把那块腊肉取出来,炒了吧。”
王氏正做着针线,闻言手指一顿,惊愕地抬起头:“娘?那腊肉……”那是去年冬天费了大劲才熏好的,油亮肥厚,一直像宝贝似的吊在房梁上阴凉处,非年节不动。
“取出来。”余老太太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明日老大老二要下场子了,得吃点荤腥,长点力气,撑住!”
王氏没再言语,沉默地放下针线簸箩,搬来凳子,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从房梁取下那块被烟熏得黑红油亮、份量沉甸的腊肉。
当那块肥美的腊肉被王氏用热水洗净,切成薄片,混着刚掐来的嫩水芹倒入铁锅时,“滋啦——”一声巨响,浓郁的、带着烟熏风味的肉香如同爆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萧家小院,霸道地驱散了连日来的焦虑气息。 求~书?帮\ !追`最¢新\章-节
油光锃亮、晶莹剔透的腊肉片在碧绿水芹的映衬下,宛如珍贵的玛瑙。那香味是如此直接而凶猛,勾得每个人的喉咙都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小小的饭桌被移到了堂屋中央,一大盆油汪汪、香喷喷的腊肉炒水芹被端了上来。这是贫瘠生活里罕见的盛宴!
短暂的欢愉气氛奇迹般地冲淡了盘踞多日的阴霾。全家老少围坐桌边,眼睛里都是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光芒。就连一贯沉稳的余老太太,看着盆里诱人的肉片,也忍不住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动筷子前,余老太太与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氏会意,起身快步走到院门边,仔细检查门闩是否插牢,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误,才朝余老太太轻轻点了点头。防范的不是盗贼,而是这过于浓郁的香气,避免招来左邻右舍的窥探和那些微妙的闲言碎语。
“吃吧。”老太太这才动了动筷子,低声发令。
饭桌上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筷子触碰碗碟的轻微声响和咀嚼声。,求 书.帮¢ *已*发-布~最,新~章?节/没有人说话,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流淌在每个人脸上。萧宁夹起一片半肥半瘦、煎得边缘微焦的腊肉送入口中,那股浓郁原始的咸鲜肉香在口腔中炸开,混合着芹菜的清新解腻。他眯起了眼,心中无声感慨:这没加过“科技狠活”的粮食猪和古法烟熏,滋味果然纯粹厚重!
一顿饭很快结束,盆底只剩下一点点油汤。萧瑶儿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沾着的点点油星,眼睛亮晶晶的,小声感慨:“真香啊!要是顿顿都能吃腊肉就好了!”
这童言无忌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余老太太原本温和的脸色一僵,随即挤出一个笑容,目光投向两个儿子的房间,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了期待与沉重的期许:“想顿顿吃肉?等你两个叔父高中了,当了大老爷,咱家就……”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停住了。轻松的氛围瞬间消失,空气再次凝固。那未尽之语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沉沉地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即将走入考场的兄弟二人身上。
萧伯度和萧仲远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兄弟二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脸上没有丝毫享用过美食的满足,只有凝重得几乎化不开的压力。他们走到母亲面前,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忐忑和决心。
“娘,”萧伯度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
“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亲期望!”萧仲远抢着补充道,语气带着宣誓般的郑重。像是为了给自己和兄弟打气。
余老太太看着眼前两个十年寒窗、已显出疲惫之色的儿子,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最朴素、却也最揪心的嘱咐:
“尽力就好……进了考场,身子骨最要紧。饿了有考篮里的饼子垫着……去吧。”
那声音里,强压下的殷切期盼几乎要溢出来。兄弟二人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神,低头匆匆应了声“是”,便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考篮,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既想逃离又倍感沉重的家——前往上宛县城,先寻地方住下,预备明日一早入场应试。这便是本县考生的便利了。
科举之路,漫长艰险。
院试不过才过第一关,拿到生员(秀才)资格,算是真正跨入了“士”的门槛。其后还有府试以巩固身份(非必要,但地位不同),接着是举人功名的争夺战——乡试(也称秋闱),需远赴省城开封府,再往后更是荆棘密布、精英云集的会试(春闱)、殿试……每一步都伴随着残酷的淘汰和巨大的风险。
前程远么?远!仿佛天堑横亘,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