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过,夜风穿堂,吹得祠堂檐角铜铃轻响。
麴云凰盘坐于祖宗灵前,双目轻阖,呼吸绵长。
她未点灯,也不需光——黑暗是她的盟友,寂静是她的耳目。
指尖仍残留着刻血时的灼痛,那一笔“麴”字如烙印深嵌进琴匣,也烙进了她的心脉。
她闭目调息,内力缓缓游走周身经络,却在即将归元之际,忽觉指尖微颤。
不是错觉。
梁柱之间,有极轻的震颤,像是有人以指节叩击木心,又似风过空腔的回音。
她不动声色,心神却已如弓弦拉满。
这不是寻常的夜响,而是某种暗语——先父军中“夜哨传讯铃”的变体,将音波藏于木构之间,非精通音律者不可察。
她缓缓将一缕内力注入那根断裂的琴弦,指尖轻拨。
嗡——
断弦鸣响,余音如蛛丝般蔓延四壁,触梁反弹,穿柱回旋。
刹那间,她“听”到了。
东南角屋瓦微动,瓦下似有中空夹层,机关已被触发。
那不是人声,也不是脚步,而是一组精密音引装置的回应信号,与军中传令铃阵原理相同,却更为隐秘阴毒——专为刺探“灵犀幻音诀”持有者而设。
她猛然睁眼,眸光如刃。
有人在窥她,更在试她。
这祠堂,早已不是她一人之祠。
她缓缓起身,玄衣拂地无声,走向供桌下暗格。
指尖触到机关,咔哒轻响,暗格弹开,取出一封未曾拆封的密函——三日前韩烈呈报的赤焰营旧档残卷。
她一直未阅,非因疏忽,而是直觉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足以撕开谎言的缝隙。
烛火摇曳,映得她侧脸如刀削。
她拆开残卷,泛黄纸页间夹着一角被火燎过的账单,边缘焦黑蜷曲,却仍可辨字迹:
“永宁七年,内务省拨银三百两,用于‘静心阁’修缮。”
麴云凰瞳孔骤缩。
静心阁?
那不是宫殿名。
那是先帝晚年囚禁失势太监的冷宫别称,对外称“病退养息”,实为活葬之地。
三百两银子,远超修缮之需,而差额……恰好对应三十七名内侍每年“抚恤”之总和。
三十七。
正是她金箔上刻下的名字数。
她指尖发冷,心却如烈火焚烧。
那些本该死在抄家之夜的内侍,不仅活着,还被秘密供养,年年拨银,藏于冷宫废阁,如影随形,如鬼附骨。
他们不是残党,是“影宦”——被皇权亲手豢养的暗眼,是活埋的耳目,是死而不葬的忠犬。
而如今,他们动了。
因为她动了。
她立刻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封入火漆,唤来亲信:“速交韩烈,命他彻查近十年静心阁守卫轮值名册,特别标注——曾值夜却无病退文书者。”
亲信领命而去。
片刻后,韩烈亲至,黑袍裹身,肩甲未卸,眉宇间仍带着沙场铁血之气。
他接过密令,目光沉沉:“这些人,活着是影子,死了才算解脱。”
麴云凰冷笑:“可他们不愿死。”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烧尽。”
韩烈抱拳退下,身影没入夜色。
与此同时,牛俊逸踏进府门,夜露沾衣。
他未惊动任何人,径直走向书房。
烛火未熄,茶盏尚温,墨迹未干,笔架上的狼毫却偏了半寸——极细微的变动,却如针扎入他冷静的眼底。
他不动声色,取银针试茶,无毒。
再察砚台边缘,一抹极淡的灰痕,几乎不可见。
他指尖轻抹,凑近鼻端——是香灰,且是宫中供佛所用的“净心檀灰”,只焚于净业堂偏殿。
他忽然冷笑,取过一张宣纸,以茶水调开那点灰。
墨色渐显,竟浮现出半行小字:
“琴不可再鸣,鸣则子嗣断。”
字迹歪斜如枯枝,笔锋顿挫间带着宫中老内侍特有的“折腕笔法”——那是常年伏案抄经、手腕僵化所致的独特笔触。
他指尖一紧,眸底寒光乍现。
这是警告,更是挑衅。
对方不仅知道他身份,更知他血脉之秘——那被皇室抹去的出身,那从未见光的生母,那藏在梦魇深处的婴啼……
他们不仅在监视他,还在威胁他的根。
他缓缓将宣纸投入烛火,火舌吞没字迹,灰烬飘落如雪。
翌日清晨,天光未明。
牛俊逸换上素青锦袍,袖藏玉佩,手执礼匣,步履从容地走向宫门。
他走得不急,却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弦上。
身后,晨风卷起残灰,仿佛有谁在暗处低语:
“你还敢来?”
他唇角微扬,未回头。
而他也,终于要开始听——那些不该被听见的声音。
第318章 断弦响三更,谁在听?
(续)
晨光未破,宫门已启。
牛俊逸立于朱红阶前,素青色锦袍拂过石砖,袖中玉佩轻轻碰撞,声音如同水滴落入深潭。
他步伐从容,唇角含笑,仿佛昨夜那封被焚毁的警告不过是一缕轻烟,随风飘散,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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