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风如刀,刮过皇城根下那座荒废已久的祠堂。
偏殿内一灯如豆,火苗摇曳,映着麴云凰侧脸冷峻的轮廓。
她端坐于蒲团之上,膝上横着那把通体乌沉的灵犀琴——琴身尚存余温,唯有第三弦,从中断裂,断口齐整,似被无形之力生生震断。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断弦,触感冰凉如死水。
那一夜回魂之音,三声叩问,直透九幽,唤醒的不只是柳元衡心头的血债,更是埋藏在幽冥簿上的亡魂执念。
可如今,她的经脉如被铁锈封死,内息运转滞涩如铅,每一次呼吸都似有千针自丹田逆刺而上,直穿心脉。
她闭目调息,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这不是寻常的真气耗损,而是反噬——来自她赖以逆天改命的“灵犀幻音诀”。
指腹微微一动,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残页,边缘焦黑,字迹斑驳,正是沈砚临终前留下的《冥引录》残卷。
翻开至“音引魂契”一节,墨字赫然刺目:
【以律通幽,借音摄念。
七夜共鸣,心弦必崩。
轻则六识尽闭,重则魂魄离散,不可逆也。】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昨夜,正是第七夜。
回魂夜那一曲《百呼归名》,她以断弦为引,血指为弦,奏出三声“柳元衡……到未?”,声波穿魂,直抵黄泉。
百官惊惧,相府崩塌,可她自己,却已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难怪胸口闷痛难当,难怪耳中时有嗡鸣如鬼语低诉。
她缓缓合上残页,指尖微微发颤,却很快压下。
不能停。
名单未清,仇人未诛,父亲的冤名仍刻在幽冥阁第二页上,如钉入骨。
她若倒下,谁来翻案?
谁来雪恨?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药香辛辣刺鼻,乃西域奇毒“焚心引”所炼,可短暂激发潜能,代价是伤及本源。
她没有犹豫,仰头吞下。
药力瞬间炸开,如烈火焚经,她咬紧牙关,冷汗浸透内衫,却将琴抱得更紧。
外面风雪愈烈,殿外枯树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
与此同时,东宫别院,牛俊逸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泛黄的太医院密档,指尖轻点其中一行字迹:
“永昌三年,乐官周承远,奉命奏哀曲于祭陵夜,三日后疯癫,自断双耳,口中喃喃‘他们回来了’……病因:魂音逆噬,心脉碎裂。”
他眸色一沉。
这症状,与云凰近日举止如出一辙——言语渐少,眼神却愈发锐利;行动果决,却总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离府,不知所踪。
她瞒着他,正在用自己的命,换一场翻天覆地的清算。
牛俊逸转身走入密室,取出一枚玉质耳珰,通体乳白,内嵌极薄铜片,以秘法雕琢,可阻低频音波穿透耳识。
他又将此物悄然藏入一枚旧琴轸中——那是当年他赠她第一把琴时的调音之器,她一直珍存。
他将琴轸交予韩烈,只道:“她若再拨那根断弦,便递给她。”
韩烈接过,沉声应诺。
次日黄昏,他奉命巡视城西义庄。
此处埋葬无名尸骨,阴气极重,寻常人不敢近。
可近日却接连有乐师失踪,而幸存者皆神情恍惚,喃喃“听见琴声,说要归还名字”。
他心头一凛,顺着踪迹追至乱葬岗边缘,忽见一具尸体伏于雪中,衣衫残破,手死死攥着半截烧焦的纸片。
他掰开僵硬的手指,展开残纸——墨迹残存,唯有“牛”字一笔尚存,其余皆焚毁。
韩烈瞳孔骤缩。
魂册本是死物,可一旦被音律唤醒,亡魂执念便会反向追溯生者之名。
如今有人以残音引册,不仅窥得名单,更欲逆查其源——而下一个名字,赫然是“牛俊逸”!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风雪中的祠堂方向,心中警铃大作。
可就在同一时刻——
祠堂偏殿,烛火忽灭。
麴云凰睁开眼,眸光如刃。
她手中握着韩烈送来的琴轸,指尖缓缓摩挲,却并未拆开。
风穿殿而过,断弦微颤。
她抬手,将琴轸收入袖中,起身推门。
风雪扑面,她玄衣如夜,一步步走入茫茫雪幕,直奔城西义庄。
子时将至,地底无声。
她盘膝坐于坟茔之间,取出灵犀琴,以残弦轻拨——
一音孤起,如针落寒潭。
刹那间,灵犀幻音诀运转,她五感骤然放大,天地归寂,唯余地下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悄然回荡。
那频率……极低,极诡。
不是人吹,非笛非箫。
像是……某种东西,在泥土深处,缓缓呼吸。
子时三刻,风止雪歇,天地凝滞如死。
麴云凰端坐于乱葬岗中央,灵犀琴横于膝上,那根断裂的第三弦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她未拆开袖中琴轸,却能感知到其中藏着的玉质耳珰——牛俊逸的沉默关切,像一根细线缠在心口,勒得她呼吸微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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