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裹着边关的雪,吹过雁门残破的城楼。
火光在寒夜里跳动,映照出一片肃穆之地——百余名衣衫褴褛的遗属跪伏于地,手中捧着亲人的旧甲、断刀、半幅战旗。
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那道玄衣身影之上。
麴云凰立于祭台中央,手中捧着一卷泛黄名册,指尖微颤,不是因寒,而是因恨。
这册子,是牛俊逸从稽文案尘封十年的边军调令中扒出来的。
三批将士名册被暗中调换,百余名忠良之后,无一例外皆被标注为“逃卒”“叛逆”,打入幽冥阁魂册,永世不得追谥。
而签批之人,赫然是当朝权臣柳元衡。
“父亲……”她低声呢喃,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苍老的脸,“您说,活着的人不该怕鬼,该怕的是造鬼的人。”
她缓缓展开名册,声音清越如刃,划破夜空:“第一人,林昭,雁门戍卒,守城战死,尸骨无存——却被记为‘临阵脱逃,株连九族’!”
台下老妇猛然抬头,嘶声哭喊:“我儿没逃!他死在城墙上!手里还攥着敌将的喉管!”
“第二人,赵承业,镇北军副将,率部断后,全军覆没——记为‘勾结外敌,叛国伏诛’!”
一名少年扑倒在地,咬破手指,在雪地上写下“父清”二字,血染白雪。
一个名字,一段冤魂;一声宣读,万众悲鸣。
麴云凰继续念着,每一个字都像刀,剜开陈年旧伤。
她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雷,砸在每一个遗属心头,也砸向千里之外那座金碧辉煌却藏污纳垢的府邸。
当最后一名将士的名字落下,她将名册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三丈高,卷着纸灰飞向夜空,宛如百只归魂之蝶,盘旋不去。
“爹,”她望着火光,声音轻得只有风听见,“您说过,忠骨不灭,军魂不散。今日,他们回来了。”
百人齐叩首,齐声高呼:“麴将军未死!麴家军魂犹在!”
声浪如潮,震得雁门关城墙簌簌落雪,连北疆的狼群都在远处停下脚步,仰天长嚎。
消息三日传入京城。
朝野震动。
百姓街头巷议:“原来幽冥点名,是柳相在杀忠良?”“麴家不是叛臣,是被陷害的!”“那夜笛声,怕是冤魂索命!”
柳府。
柳元衡摔了第三个茶盏。
“查!给我查是谁走漏风声!”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谁敢动魂册,我让他全家陪葬!”
心腹跪地颤抖:“大人……京外已有流言,说麴云凰手握铁证,要掀翻幽冥阁……韩烈在城外设伏,三批死士,无一生还。”
“什么?!”他猛地掐住对方脖颈,“牛俊逸呢?他不是一直按兵不动?”
“太子府……昨夜放走一名活口。”
“放走?!”柳元衡松手,踉跄后退,“他故意的……他就是要我看见……看见什么?”
心腹趴在地上,声音发抖:“那活口带回一句话——‘名单不会停,直到你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室内死寂。
柳元衡缓缓抬头,望向梁上悬挂的祖训匾额:“忠勤体国”。
可此刻,那四个字在他眼中竟扭曲如蛇,缠上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
当夜,他第三次惊醒。
床前空无一人,可冷意刺骨。
他瞪着帐顶,耳边忽然响起极轻极缓的一声——
“柳元衡……到未?”
声音模糊,却清晰,仿佛从地底渗出,顺着床板爬上来。
他猛地坐起,拔剑四顾,庭院寂静,月光如霜。
“幻觉……是幻觉……”他喃喃自语,冷汗浸透里衣。
可第二夜,声音又来了。
第三夜,更近了。
他冲到书房,命人加派守卫,贴身佩剑不离手。
可当子时钟响,整条街巷忽然嗡鸣——
墙缝、地砖、窗棂……无数细小的铜管埋于巷道之下,悄然共振。
一道低频音波自暗处升起,如百人齐诵,如万魂低语,层层叠叠,直钻脑髓——
“柳元衡……到未?柳元衡……到未?柳元衡……到未?”
府中仆婢接连惊厥,有人抱着头尖叫:“墙上!墙上全是名字!在动!在爬!”
其妻冲进内室,双目失焦:“相爷,你背后……有血字……写着‘偿命’……”
柳元衡一剑劈向墙壁,朱砂般的字迹赫然浮现,又随风散去。
他疯了一般砸毁书房,笔架、书案、砚台,尽数碎裂。
可那声音,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是人。
是那个他以为早已斩草除根的麴家女。
是那个笑得温润如玉、却步步为营的牛俊逸。
他开始整夜不眠,坐在灯下,盯着房梁,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从上面垂下绳索,点他的名。
而此刻,城南祠堂。
麴云凰倚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灵犀诀的反噬已深入经脉,每一次施术,都像有无数细针在体内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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