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远一脚踏回栖霞山寨,便厉声喝令麾下弟兄,将陆逸捆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上。
夜浓如墨,寒风裹着枯叶呼啸而过,刺骨砭髓。曾九望着柱上不住哀求的陆逸,终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老大,当真要让这书生在院里挨上一夜?寨中夜里风势最烈,莫说待到天明,怕是后半夜便要冻僵了。”
宋志远猛吸一口旱烟,烟杆在榆木桌上磕得邦邦响:“他与谢映柔合谋欺我那笔账,还没清算呢。当初帮着谢映柔寻陆逸,说好五百两酬金,最后却只得了二百两。若非看他还算识趣,肯拿出三百两填补谢映柔那笔亏空,我才懒得收留他。原想着这陆逸肚里有些墨汁,留寨中做个军师或是账房先生也好,谁知这小子胆子比天还大!我都松口放行了,他竟还敢拦路,还想当着弟兄们的面折辱人家女眷,当真是不知死活!不叫他受些皮肉苦,真当我宋志远是好相与的?”
曾九闻得谢映柔三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嗫嚅道:“老大,当初谢映柔那般待他,陆逸不仅替她还了钱,还将在外乞讨的她接去照拂,直至谢映柔咽气,瞧着倒是对谢映柔情深意重。既是如此,当初两人怎会闹到那般境地?”
宋志远斜睨了曾九一眼,哼道:“这世上哪有那许多郎情妾意的戏码,多半是负心郎遇着痴心女,或是痴心男碰着负心女。谢映柔出身青楼,还是百花楼的头牌,见过的男人不知凡几,陆逸那小子在她跟前,不过是掌中之物,随便几句话便能哄得他团团转。那陆逸原是侯府世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谢映柔这情场老手,哪里有半分招架之力?后来陆逸一朝落魄,谢映柔见没了靠山,便想着卷了细软跑路,也正因这般凉薄行径惹恼了陆逸,二人就此反目成仇。”
宋志远端起茶盏呷了口冷茶,语气添了几分唏嘘:“陆逸这辈子,眼里心里就恋着谢映柔这么一个女子。哪怕当初那女人负了他,可真见她落得这般惨状,反倒心疼起来。曾经用情至深的人,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唉,这二人,也算是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了。”
曾九仍忧心忡忡:“若陆逸当真对谢映柔情深意重,那当初谢娘子在咱们寨中可没少吃苦头,陆逸肯定知晓,此番前来寨中,会不会是替谢映柔报仇的?”
宋志远喉间滚出一声嗤笑,眉眼间尽是不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他身染沉疴,如今除了依附我黑风帮,天下之大,又有谁肯收留他这病秧子?”
“若离了这栖霞寨,便是死了,恐怕也寻不到半个人肯为他收尸,到头来无非是被衙门的人拖去乱葬岗,落得个被野狗啃食的下场。”
他捻着旱烟袋子,语气添了几分算计:“好在他还算识趣。京中那些世家勋贵,哪个是虎狼,哪个是绵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前几次下山劫道,全凭他在背后指点门路,倒确实捞了不少好处。若不是看在他还有这点用处,我黑风帮岂会留一个将死之人占着寨里的米粮?”
曾九忙转身拎起桌上茶壶,替宋志远斟了杯热茶,双手捧着递过去,脸上堆起谄媚笑意:“还是老大英明,洞若观火,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小的愚钝,全凭老大提点,实在佩服得紧。”
宋志远接过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另一只手抚了抚脸上纵横的刀疤,那疤痕在烛火下泛着暗沉的光。他幽幽开口:“咱们当今皇上,论起其他来倒也无甚不妥,可唯独对咱们这号兄弟,实在是太过残忍。管你有没有做过拦路抢劫的勾当,只要是占山立寨、结帮成会的,便一律清剿,当真是昏聩得很。”
他重重叹了口气,指节因攥紧茶盏泛出青白,杯中茶汤溅在案上晕开点点湿痕:“硬生生把咱们这帮兄弟逼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
“想当年,咱们在道上行走,行的是侠义之事,何曾轻易伤过一条性命?” 宋志远眉峰紧蹙,语气里翻涌着不甘与愤懑,“宋爷我虽说嘴皮子厉害,常说些狠话吓唬山下那些奸猾之徒,可那伤天害理的龌龊勾当,是半分未曾沾过的,反倒提着脑袋做些劫富济贫的营生。”
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沉得像灌了铅:“可惜啊,老天真是不长眼,让这么个昏聩无能的皇帝登了帝位。咱们这些想守着本分过日子的,也被硬生生逼得只能落草为寇,成日里东躲西藏,勉强苟活。”
曾九亦随之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咱先前虽确曾劫过镖局,也胁过那些富商,可多半劫来的银钱都分与了贫苦百姓。若非我等,那些苦哈哈怕是早已饿死冻死。可官府行事向来不问青红皂白,动辄便来围剿,这几月来我等四处奔逃,当真是狼狈至极啊。”
“若陆逸不起歹心,倒也算得上个人才。也正因他熟稔京城世家高门的底细,我等方能在这栖霞寨安稳栖身数月。” 曾九望着院中被寒气逼得紧缩双肩的陆逸,又道:“只是这陈家,当真容得我等招惹?听闻他家陈二爷尚了位郡主,如今这陈二爷又擢升羽林大将军,按说绝非是个易与之辈。老大,你说陆逸那小子,当真半分私心也无?陈维芳好歹与他做过一场夫妻,他今日竟敢当着众人面划开她衣裳,欲要当众折辱,我总瞧着他像是在故意激怒陈家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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