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南部,弗兰肯地区的心脏地带,维尔茨堡主教宫的塔楼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这座矗立在美因河畔的坚固宫殿,既是神圣的宗教中心,也是弗兰肯公国世俗权力的象征。
此刻,在主教宫深处一间挂着深红色挂毯、飘散着陈旧羊皮纸和淡淡熏香气息的书房里,一场决定公国命运的谈话正在进行。
书桌后坐着弗兰肯公爵兼维尔茨堡主教——康拉德·冯·奎尔富特。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兼教俗两职,脸庞如同风干的核桃,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和精明的算计。他穿着象征主教身份的紫色常服,但腰间却习惯性地挂着一柄装饰着家族纹章的短剑,无声地宣示着他同样是一位握有实权的帝国诸侯。
此刻,康拉德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正反复摩挲着桌上一张摊开的信件——那正是诺恩盖着醒目翼狮火漆的“朝圣令”。
坐在他对面橡木高背椅上的是他的侄子兼指定继承人,年轻的梅拉诺·冯·安德克斯。梅拉诺刚满二十岁,金发碧眼,继承了家族出色的外貌,身着剪裁合体的骑士猎装,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春朝气和一丝被紧急召见的困惑。
“叔叔,”梅拉诺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信上说什么?武装朝圣?这个时候去罗马?” 他显然对最近罗马和法兰克福之间紧张的政治风暴了解有限。
康拉德公爵主教抬起眼皮,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灰色眼睛锐利地扫过侄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信件推了过去:“你自己看吧,梅拉诺。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我,你怎么想。”
梅拉诺疑惑地拿起信,快速浏览起来。随着阅读,他脸上的轻松渐渐褪去,眉头越皱越紧。他读了两遍,才放下信纸,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诺恩殿下…他这是在逼所有人表态!” 梅拉诺的声音有些发紧,“‘随他南下罗马,武装朝圣!’ 这哪里是朝圣?分明是把所有诸侯都押到他的战车上,去跟教皇陛下对着干!这…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吗?”
“烤?” 康拉德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像是咳嗽又像是嘲笑。他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深红色的弗兰肯葡萄酒,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梅拉诺,我的孩子,你说得对,也不对。”
“诺恩阁下确实是在逼所有人站队。但这把火,不是他点起来的,是罗马那位英诺森陛下先烧起来的。我们现在,只是站在了火堆的中间。”
“那我们该怎么办?” 梅拉诺急切地问,“我们现在两边都得罪不起!诺恩摄政手握重兵,刚踏平了法兰西,兵锋正盛!可教皇…那是天主在尘世的代言人!被开除教籍的后果…” 他打了个寒颤,显然想到了领地内可能爆发的信仰危机和贵族叛乱。
“是啊,两边都得罪不起。” 康拉德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所以,你告诉我,梅拉诺,我们该站在哪一边?”
“我…我不知道!” 梅拉诺被问住了,他挠了挠金色的头发,显得有些烦躁,“站在摄政这边?赢了固然好,肯定能从慷慨的摄政手上拿到不菲的报酬。但是……”
“接着说。”康拉德看出梅拉诺的犹豫,鼓励道。
“可按照那位陛下的习惯,他肯定会借着这次大胜之威加强皇权,削弱我们这些诸侯!您看看他在吕贝克搞得那套文官体系,我觉得摄政肯定想要推广到整个帝国!到时候,我们弗兰肯还能剩下多少自主权?我们手里的剑,还能指向谁?”
康拉德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能看到这一步,不错。继续说。”
受到鼓励,梅拉诺的思维似乎也清晰了一些:“可要是站教皇这边呢?就算…我是说万一,我们和教皇赢了,扳倒了诺恩…”
梅拉诺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窗外的人听到,“可我们这些帝国诸侯,背叛了整个贵族阶层去投靠神权,其他公爵、伯爵们会怎么看我们?皇帝陛下(小腓特烈)会怎么想?这无异于自绝于整个帝国贵族圈!
“而且,教皇赢了,教权大涨,我们领地里的那些主教、修道院长,怕不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他们早就盯着美因河畔那些肥沃的教产了!跟教会合作?叔叔,那就像是…就像是想用公猫去抓偷鱼的老鼠,最后鱼没了,公猫也变成别人的了!”
康拉德被侄子这个粗俗但形象的比喻逗得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咳嗽了两声,掩饰住笑意:“咳咳…梅拉诺,注意你的措辞。不过…话糙理不糙。”
康拉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深重的疲惫,“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困境。站哪边,似乎都没有好果子吃。诺恩代表的是看得见的铁拳和未来可能的枷锁,教皇代表的是无形的天罚和身后永恒的麻烦。更可怕的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我们甚至不知道,哪边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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