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御道漫长而肃穆,两旁持戟侍卫如雕塑般静立,盔甲折射着深秋微薄的晨光,寒气森森。胤禛与筱悠并肩前行,步履沉稳,鞋底踏在金砖上的细微声响淹没在远处传来的庄严礼乐与近处无数朝服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中。那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笼罩着通往太和殿的每一步。
“四弟,四弟妹。”一个温和持重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太子胤礽身着杏黄色太子常服,在一众簇拥中缓步走近。他面色端凝,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在胤禛和筱悠脸上快速掠过,尤其在筱悠略显苍白的唇色上稍作停留。
“二哥。”胤禛与筱悠依礼躬身。胤礽抬手虚扶,声音压得极低,只三人可闻:“弘晖和宁楚克可安好?今日喧闹,不去也好。皇阿玛那边,孤已代为陈情,道是孩子们病体未愈,怕过了病气,也怕殿前失仪。”他语速平缓,却传递着重要的信息:康熙那边已打过招呼,胤禛夫妇缺席孩子是合理且被默许的。
“谢二哥周全。”筱悠垂眸,声音清越,“孩子们已大安,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劳二哥挂心。”
胤礽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胤禛,声音更低,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深意:“西北递来的军报,孤已看过。肃州卫那边,该收的秋粮,似乎入库得差不多了。”这话语双关,暗示着年羹尧军粮账目之事已掌握关键证据。
胤禛眼底寒光一闪即逝,声音如常:“是,仓廪已实,只待盘点了。”他同样隐晦地回应,确认准备就绪。
三人不再多言,一同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不远处,几位宗室勋贵正在低声寒暄,目光偶尔扫过胤禛这边,带着探究。胤禛目不斜视,筱悠则保持着得体的端庄,只微微抬眸,目光似无意地掠过乾清宫偏殿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明显敌意的视线如芒刺般扎来。筱悠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只见八阿哥胤禩的福晋年玉蓉,正由几个心腹嬷嬷簇拥着,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她一身品红色旗装,妆容精致,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憔悴和强撑的镇定。见筱悠看来,年玉蓉非但不避,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刻薄又隐含怨毒的冷笑,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筱悠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筱悠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没看见那挑衅,只微微侧首对胤禛低语:“八弟妹也来了。”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胤禛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连眼角余光都吝于投向那边,只冷冷道:“垂死挣扎罢了。”他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微微蜷紧。年玉蓉那怨毒的眼神,如同火上浇油,让他胸中那股冰冷的恨意更加炽烈。若非她年家兄妹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的孩子们何至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礼乐声陡然变得宏大清晰,太和殿已在眼前。巍峨的殿宇沐浴在晨光中,重檐庑殿顶的金色琉璃瓦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殿前丹陛之下,王公宗室、文武百官已按品级肃立完毕,鸦雀无声。胤禛、筱悠与太子胤礽也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康熙皇帝身着明黄色九龙袍,端坐于高高的金銮宝座之上。万寿庆典的繁复仪式一项项进行,山呼万岁的声浪、庄重的贺表诵读、各国使臣的朝贡……时间在庄严肃穆又略显冗长的流程中缓缓流逝。殿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混合着浓郁的龙涎香气,熏得人有些昏昏沉沉。
终于,到了各地及宗室进献万寿贺礼的环节。一件件奇珍异宝、祥瑞贡品被内侍高声唱名,捧至御前展示。康熙面带微笑,目光温和地扫过,偶尔对特别珍奇的赞许两句,一派君臣和乐的景象。
轮到八阿哥胤禩的献礼。唱礼太监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调:“八阿哥胤禩,献关外神骏海东青一对,恭祝皇上万寿无疆,龙体康泰!”
话音落下,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四名身材魁梧的太监,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通体由赤金打造、镶嵌各色宝石的华贵鸟笼,步履沉稳地踏入大殿。笼中,两只体型硕大、毛色青灰的海东青昂首挺立,眼神锐利如电,顾盼间带着猛禽特有的桀骜之气,金爪牢牢抓着笼中横杆。那华贵的金笼在殿内无数烛火和窗外透入的天光照耀下,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好!好一对神骏!”康熙显然被这华美又威猛的祥瑞取悦,龙颜大悦,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笼中猛禽,“老八有心了!这笼子也做得精巧!”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应和的赞叹之声。不少宗室大臣纷纷点头,低声议论着八阿哥虽闭门思过,但孝心可嘉,这祥瑞献得极是时候。年玉蓉站在女眷之中,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放松了一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希冀。
胤禛依旧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站在他侧后方的筱悠,能看到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自己的呼吸也几不可察地放轻了,目光看似落在金笼上,实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笼中猛禽细微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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