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康熙皇帝那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祥瑞?,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满殿朱紫,宗室亲贵,无不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连呼吸都屏住了。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脊骨生寒。唯有那只幸存的海东青在巨大的金笼里徒劳地扑腾、撞击,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鸣,羽毛纷飞,每一记沉闷的撞击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康熙铁青着脸,胸膛剧烈起伏,明黄龙袍的袖口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御阶下那具迅速僵硬、失去所有生机的猛禽尸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缓缓抬起,越过跪伏的人群,狠狠刺向女眷席中面无人色、瘫软如泥的年玉蓉。
“老八。”康熙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在大殿死寂的穹顶下回荡,“好!好得很!献此凶物,殿前暴毙!他这是要做什么?是嫌朕罚他闭门思过罚得轻了?还是存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念头,要用这死鸟来咒朕?”最后几个字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殿中几个胆小的官员浑身一哆嗦。
“皇阿玛息怒!龙体为重啊!”太子胤礽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恳切,膝行一步,“八弟,八弟他断然不敢有此心!定是底下人办差不力,或是这扁毛畜生本身有暗疾,长途跋涉水土不服,才致此祸!儿臣恳请皇阿玛明察!”他言辞恳切,将责任死死扣在底下人和畜生身上,瞬间撇清了胤禩主谋的嫌疑,却又坐实了其御下无方的罪名。
“不敢?”康熙怒极反笑,猛地一拍御座扶手,震得九龙金漆都嗡嗡作响,“他有什么不敢?先是府里恶奴胆大包天戕害皇嗣,证据确凿!如今又是进献祥瑞,当殿暴毙!桩桩件件,都指向他这个主子!若非他纵容,若非他指使,底下人哪来这天大的胆子?”他凌厉的目光扫过跪在胤礽身后的胤禛和筱悠,语气森然,“老四!你府上孩子遭的罪,弘晖宁楚克受的苦,还有今日殿上这出好戏!这口气,你咽得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胤禛身上。胤禛依旧维持着跪伏的姿态,宽大的石青色亲王常服袍袖铺展在地,纹丝不动。他缓缓直起上身,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冰冷到极致的痛楚与一种近乎孤臣孽子般的隐忍。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臣只要皇阿玛还儿臣的孩子们一个公道!还大清宗室一个清明!”声音嘶哑,字字泣血,将那滔天的悲愤与后怕,死死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直接指控胤禩,却句句诛心,将弘晖宁楚克的惨状与今日殿上的凶兆死死捆绑在一起。
康熙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和额上那点微红的印痕,那强撑的平静下是几乎碎裂的痛楚。皇帝的目光终于移向御阶下那具海东青的尸体和犹在疯狂撞击金笼的另一只鸟,胸中翻腾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瓢滚油!
“梁九功!”康熙的声音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
“奴才在!”梁九功连滚带爬地跪行上前。
“即刻拟旨!”康熙每一个字都像冰刀刮过,“八阿哥胤禩!御下无方,纵容恶奴,戕害皇嗣在先!进献凶物,殿前失仪,大不敬在后!着即削去所有爵位俸禄,褫夺黄带子!与其福晋年氏,一并圈禁于宗人府高墙之内!无朕旨意,永不得出!其府中一应属官、管事、包衣奴才,交由顺天府、刑部、宗人府三司会审!凡涉弘晖宁楚克中毒案及今日祥瑞事者,严惩不贷!其门人党羽,凡在京者,即刻由步军统领衙门锁拿待审!”
“嗻!”梁九功声音发颤,额头冷汗涔涔,连滚带爬地退下去拟旨。
“皇上!皇上开恩啊!”女眷席中,年玉蓉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嚎,挣扎着想扑出来,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按住,如同拖死狗般迅速拖离了大殿,那凄厉的哭喊声在死寂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又迅速消失在殿门外。
康熙看都未看那边一眼,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扫过跪伏的众人,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与胤禩过从甚密的官员宗室,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无上威严:“都看见了?这就是结党营私、包藏祸心的下场!都给朕记住了!退朝!”说罢,拂袖而起,明黄的身影带着凛冽的怒意,头也不回地转入后殿。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再次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战栗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肃穆的朝贺彻底演变成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风暴,又在帝王的雷霆之怒下草草收场。百官宗室如同潮水般退去,脚步匆匆,彼此间眼神交换都带着惊魂未定和心照不宣的警惕。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海东青的腥气和康熙帝那令人窒息的龙威。
胤禛和筱悠随着人流缓缓步出太和殿。深秋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落在猩红的宫墙上,却驱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两人都未说话,只是并肩走着,胤禛的步伐沉稳依旧,筱悠落后他半步,香色云锦旗装在日光下泛着柔和却内敛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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