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封"梦玉旧族"的信,药汁的苦在舌尖漫开时,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姐姐!"探春掀帘的动作带得帐子一荡,鬓边的茉莉簪子撞在铜钩上,"赵御史联合礼部柳尚书上了折子,说咱们女子学府'蛊惑人心,恐乱纲常'!"
我手里的茶盏险些坠地。
药香里混着她身上的玉兰香,我望着她泛红的耳尖——那是急得厉害才会有的。"皇帝怎么批的?"
"只写了'容后再议'。"探春从袖中抖出张抄本,墨迹未干,"但宝二哥说,今晨有两个穿青布短打的人进了顺天府,瞧着像是御前的暗桩。"
我攥紧了帕子。
昨日"凤栖于林"的预警还在妆匣里发烫,原来这场风暴,是要掀到天听了。"柳清荷被送回府的事,柳尚书可曾有动静?"
"方才周瑞家的来报,柳府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了盏茶时辰,又空车回去了。"探春坐近些,指尖碰了碰我腕上的梦玉,"我按你说的,让阿翠在今日的桂花糕里加了梦露草。
柳清荷若再做梦,意识该更松活些。"
夜漏过了三更时,我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
阿翠掀帘进来时,发梢沾着露水:"小姐,三姑娘在偏厅等您。"她压低声音,"柳家那姑娘又梦游了,三姑娘用镜心术跟进去,说是布了什么'三镜回响'的阵。"
我撑着软枕坐起来,梦玉在腕间发烫。
病体虽虚,神识却因这暖玉清明了几分。
穿过连廊时,偏厅的窗纸透出幽蓝的光——那是妙玉的梦引香燃着。
推开门,探春正跪在蒲团上,指尖掐着诀。
案上的青铜镜里浮着团白雾,隐约能看见柳清荷的影子。
她穿着月白睡裙,站在片迷雾里,面前悬着三面铜镜。
"第一镜照见她与赵文渊在茶棚密会。"探春的声音有些哑,"第二镜照见她抄咱们的讲稿,第三镜...她听见赵文渊说'务必毁掉黛玉遗稿'。"
镜中白雾突然翻涌。
柳清荷猛地扑向中间那面镜,指甲在镜面上抓出刺啦声:"不!
这不是真的!"她转身要跑,却被无形的锁链缠住脚踝——那是探春的梦锁链。
"你当日在课上说'妇人无爵天经地义',可是赵御史教的?"探春的指尖渗出血珠,显然在强撑术法,"你爹让你探新政细节,可是赵御史许了他礼部侍郎的位子?"
柳清荷跪下来,眼泪在镜中凝成雾:"是...赵大人说,女子读书便要翻天...我爹说,柳家要保住根基..."
"够了。"我按住探春颤抖的手。
镜中画面"轰"地碎成星子,探春瘫在椅上,额角的汗把鬓发黏成绺。
阿翠忙递上参汤,她喝了两口才缓过来:"供词我誊了三份,两份封在锦匣里,让刘旺家的扮作卖花娘子送进宫了。"
"信呢?"我摸向枕边的笺纸,指尖触到墨迹未干的"臣妾愿以性命担保,女子可学亦可治",喉间突然发紧。
这八个字,我写了三回——第一回手抖得写不成字,第二回被药气熏糊了,第三回...想起那日在课堂上,十几个姑娘眼睛发亮地背《女诫批注》,想起迎春第一次握笔写自己名字时的笑容,墨痕便重了几分。
第三日未时,赵文渊来了。
他穿玄色云纹官服,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跨门槛时甚至没低头——这是故意折辱。
探春在缀锦阁设了宴,我倚在屏风后,听他夹着公鸭嗓笑:"三姑娘这学府办得热闹,赵某今日特来讨杯茶吃。"
"赵大人日理万机,肯赏脸是我们的福气。"探春的声音甜得像蜜,"阿翠,把那坛十年的桂花酿拿出来。"
酒过三巡,赵文渊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端着酒盏晃了晃:"某昨夜做了个怪梦,梦见有人骂我妄图篡改科举...三姑娘说说,这算什么兆头?"
"梦由心生,岂能作假?"
冷香突然漫进来。
妙玉提着青瓷壶站在廊下,月光落在她素白道袍上,像落了层霜。
赵文渊的酒盏"当啷"掉在桌上,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
"时候不早了。"探春笑着起身,"我让周瑞家的备了马车送大人。"
赵文渊走后,妙玉的指尖按在我腕上的梦玉上。
她闭着眼,眉心皱成川字:"他梦中有刀光。"
我猛地睁开眼。
方才迷迷糊糊打盹时,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沙哑得像砂纸擦过心尖:"此人有杀机,勿使其近你寝房半步!"
"探春!"我抓过床头的铃杵猛摇,铜铃声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乱飞,"速带几个精壮婆子守着院门,再让宝玉去吏部查查赵文渊这两日见了什么人!"
探春的裙角扫过门槛时,我瞥见妆匣缝里漏出的微光——那是梦玉在发烫。
窗外的竹影被风吹得乱晃,像无数只手在拍窗。
我摸着腕上的玉,忽然想起柳清荷在梦中哭着说的"赵大人许了我爹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
更漏敲了两下。
阿翠来添炭时,我听见她轻声说:"方才门房说,赵大人的马车往东华门去了,车帘掀起来那会子,好像有个穿灰衣的...像是乾清宫当差的小太监。"
我捏紧了梦玉。
炭火在炉子里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窗纸上,像极了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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