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敏月生辰过后,每逢山菊前往庄子探望她,敏月便与云逸林借机在山上相约。过年的时候,敏月站在床边见夫君仍旧没有来看她,也没有让孩子来,彻底心死,她从前看重的权势,体面如今在有了云逸林的真心疼爱过后,她也不看重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她孤身一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闭目枯坐直至天明。当第一缕微光透进窗棂,她方缓缓起身,揉着早已僵麻的双腿。随后,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待到屋外响起脚步声,敏月已然收拾停当。
她推开门,声音平静无波地吩咐道:“大梅,备车,送我回巡抚府。”
大梅张口欲寻借口推脱,却听敏月语气陡然转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在这庄子上住一日,便一日是周家奶奶。周家奶奶的话,你听是不听?若实在不愿,我自己驾车便是。”
大梅哪里敢让奶奶亲自赶车?她偷眼觑去,只见敏月面色异常平静,越是这般平静,大梅心头越是发慌。敏月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转身回屋。屋内,山菊和山茶小心翼翼垂首侍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敏月扫了二人一眼,温声吩咐道:“你们二人赶紧把包袱搬上马车。”
山茶和山菊看着眼前堆放如小山般的包袱,俱是一惊——奶奶这是何时收拾好的?再仔细一瞧,连床上的锦被都已不见踪影。这……这分明是要长久离开庄子了。
敏月抬眼,目光淡淡扫过两个惊慌失措的丫鬟:“怎么?我的话,吩咐不动你们了?”
两人慌忙告罪,不敢再有半分迟疑,连忙抱起沉重的包袱往外搬。待一切搬妥,敏月对她们道:“都跟着上车吧。”
赶车的大梅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这位奶奶此番回去,是否会在巡抚府掀起一场风波。
马车一路疾驰,未及午时便抵达了巡抚府。门房见大年初一奶奶竟独自归来,愣怔片刻,方恭敬道:“奶奶。”
敏月只略一点头,随即吩咐山茶:“去替我雇一辆马车来。车到了,就让等在门口就行。”
门房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试探:“奶奶稍候,老奴这就去谢府禀告大爷。”却并未请她入府。
敏月温声道:“告诉你们大爷,不必心急,我会在家里等着他。”她特意加重了“等着”二字。
门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爷若不回,她便不走,定要在这巡抚府一直等到大爷为止。
敏月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门房,径直抬步跨入大门。门房下意识想拦,手伸到半空又猛地缩回——大年初一若让奶奶在府门前闹起来,巡抚府便会成为辽东百姓的笑柄。
此刻在小桃姐家的景宇听闻敏月自行回了巡抚府,亦是愕然。他踌躇片刻,终究起身准备回去。水生娘一直以为敏月身染恶疾才在庄子上静养,此刻忍不住提醒:“景宇,敏月怕是身子好些了。快把泽祺带回去让他娘瞧瞧,这当娘的一年多没见着孩子,不定想成什么样了!”
三岁半的泽祺一听娘回来了,立刻兴奋地喊起来:“爹爹快!我们回家看娘!娘在家等着呢!”
景宇看着儿子这样,喉头发涩,勉强掩饰道:“好,爹爹这就带你回家。”无论如何,敏月是泽祺的生身之母,十月怀胎辛苦产子,这份情谊,总该让她见见孩子。
周叔却端坐未动,他已料到泽祺娘此番回来定有风波,他若是回府,闹在他面前就不好了。
景宇牵着泽祺,脚步沉重地踏入巡抚府大门。府内下人皆屏息凝神,气氛压抑。泽祺却猛地甩开父亲的手,边跑边带着哭腔急切大喊:“娘!娘——!”
厅堂内的敏月闻声,霍然起身,疾步奔至门口,双手紧紧扶住门框。她想应声,嗓子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唯有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泽祺一眼看见门口那位扶着门框、泪流满面的美貌妇人,母子连心,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敏月怀里,闷声哭喊道:“娘!”
敏月只觉心如刀绞,她缓缓蹲下,扶着儿子的小肩膀仔细端详。眼前的孩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唇红齿白,身量壮实,一看就知养得极好。她将泽祺紧紧搂入怀中。泽祺却抬起小手,笨拙又轻柔地为母亲拭泪,眼中满是依恋:“娘,你别哭,祺儿听话。您病了,可还难受?”
敏月闻言,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泣不成声。她的儿子啊,即便长久未见,心底仍是这般疼惜她这个亲娘。
泽祺轻抚着母亲的背,懂事地道:“娘,您别哭了,儿子回家陪着您。您要是还难受,我让爹爹去替你请大夫。”
敏月勉强止住泪,抹了一把脸,柔声问道:“乖儿子,想娘没有?”
泽祺用力点头,认真道:“想!嘉梁有爹娘,我也有。爹爹说,我的娘也疼我,只是病了才没法照看我。娘,您安心养病,早早养好。等儿子长大了,就去照顾您!”
敏月这才抬起泪眼,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夫君。这一刻,她心中积压的怨怼忽然消散了——就凭他让泽祺记得她这个娘,在儿子面前维护了她作为母亲的形象,她便恨不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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