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小桃盘点了铺子的收益,想到婉宁开春平整灵阳县的田地还需大笔开销,便将家中能动用的现银集中起来,凑足一万两交给了婉宁。
过完年,趁着天寒地冻、农家尚未下地的农闲时节,婉宁雇人砍伐枝条。无论干湿,一抱一大捆,统一按四文钱一捆的价格收,直接在沼泽地边收购。这些枝条将被一捆捆踩进容易塌陷的淤泥地里,起到固基的作用。农闲时节能挣现钱,附近许多农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到处砍伐枝条。仅仅两天,婉宁所需的枝条就收够了。
待到开春,婉宁与祖母一同带人育好了秧苗。天气一暖和,她便组织人手,将成捆的枝条踩进规划好的易塌陷区域。就在大家热火朝天投入春耕之际,裴崇安收到了两封信。
信是他在云南边陲任县丞的姨祖母家的儿子——表叔辗转寄来的。一封是表叔的亲笔信,信中表达了当年他远在西南、人微言轻,未能对遭难的裴家施以援手的深深愧疚,并庆幸裴家有杜家奔走,才保住了裴崇安三兄弟的性命。另一封,则是杜夫人所写。原来,杜夫人托她在京城的表姐帮忙,将信送到了云南表叔处。这位表叔在云南经营多年,其家眷私下与京城药铺掌柜有药材生意往来贩卖云南的天麻、茯苓等,无意中得知京城药铺会秘密收购辽东人参,这才找到了联系辽东的途径。于是,他托付相熟的药铺掌柜,设法将这两封信送到了辽东裴崇安手中。
裴崇安读完信,心中沉重。下值回家后,他等到晚饭结束,才将崇仁唤至书房。清雅体贴地送了壶热茶进去,见桌上放着已拆封的两封信,且崇安神色凝重,便识趣地没有多问,悄然退出了书房。
崇仁见大哥神情异常严肃,接过了信。当看到杜夫人的信时,他惊愣良久,张口结舌,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裴崇安郑重开口:“崇仁,杜叔叔是位端方君子。当年我们全家身陷囹圄,是杜叔叔不顾自身安危,四处奔走求告,甚至在朝堂上不畏打击报复,多次上书替父亲申辩。” 说到这里,裴崇安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当年我已年过十五,若非杜叔叔全力斡旋保下我这条命得以流放,你和崇青如何能平安抵达辽东?我们家有三个儿子,最是仇家忌惮的对象,杜叔叔当年为了保住我们兄弟三人活命并抵达辽东,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银钱!崇仁,杜叔叔为了我们,仕途断绝,连累儿女前程受阻。他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所以这封信,只能是杜婶婶来写。”
崇仁只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道:“大哥,若王爷大业得成,我们兄弟日后奉养杜叔叔一家都是应当的。他们的孩子,我们视若亲弟妹般看顾,以报当年救命之恩。可是……我和婉宁妹妹……五月就要正式上门定亲了。杜叔叔若是知道……他定不会如此为难我的。”
“崇仁,”崇安语气沉重,“看看我们这位云南的表叔。他家在云南经营多年,财源丰厚,常年往京城输送名贵药材。当年裴家遭难时,他可曾有过半分援手?多少亲朋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管过我们死活!如今眼见王爷可能成事,表叔的信也就来了。崇仁,锦上添花易,急人之危难!尤其杜家当年是冒着天大风险、会受牵连的!这份大恩,我们裴家必须偿还!”
“大哥,我……”
崇安长叹一声:“我们欠杜家的恩情太重。杜夫人信中特意点明,她家嫡女与你年龄相配。我们家,无法拒绝。一个懂得信守承诺、知恩图报的人,和一个有前途的女婿,站在为人父母的立场,杜婶子自然想要后者。若杜叔叔还在京中为官,子女身份体面,何愁找不到好亲事?他怎会允许杜婶子写这样的信?正是因为困在化州那苦寒偏僻之地,儿女婚事艰难,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杜婶子才会如此!崇仁,你再细读杜婶子的信,她知道你的年岁,信中只强调你尚未成亲,与她家杜瑶‘正相配’,却只字未提你是否‘已有婚约’。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你未成亲,杜家就希望由你来娶杜羽瑶。”
崇安又是一声深叹。作为长兄,这种事本该由他承担,可惜他已娶妻。他何尝不希望崇仁能娶谢家婉宁,只是面对这份如山重恩,他们兄弟半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拒绝,便是忘恩负义。
崇仁失魂落魄,声音干涩:“大哥,我……我想自己静一静。”
崇安心疼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他拿起那两封信,心事重重地去找清雅。该如何向谢家解释这桩亲事变故,他得和清雅商量一下。
崇仁独自留在书房,一口气吹灭了油灯,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黑暗中,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替杜瑶另寻一门好亲事?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如今辽东的青年才俊,谁会愿意娶一个朝廷被贬县令的女儿?自然是盯着新贵官员家的闺秀。思来想去,竟无一条可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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