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八,便是陈行宁与林暖的大婚之日。
若说萃雅那件由世家精心准备的嫁衣是倾城的牡丹,极尽华丽繁复之能事,那么林暖为自己准备的喜服,则更像是江南雨巷中一株清雅的兰,低调而柔美。
款式是她亲自画的稿样:摒弃了过于沉重的金银绣和层层叠叠的累赘,线条简洁流畅,更注重穿着时的舒适与行动方便。
布料选用了自产的越州丝绸,主色是温润的正红,只在领口、袖缘和裙裾处,以同色系深浅不同的丝线,精心绣着寓意吉祥的缠枝莲纹和云纹,针脚细密,光泽内敛,透着一股子雅致。
林暖对自己的绣功很有自知之明。那些繁复的纹样,主要依靠了张梦嫂和思晴的巧手。
张梦嫂稳重老练,负责大片的铺陈;思晴心思灵巧,专攻细节的点缀。林暖只是象征性地在喜服的里衬或不起眼的角落缝上几针,算是尽了“新嫁娘亲手缝制”的心意。
看着张梦嫂和思晴飞针走线,林暖无奈又释然地笑了笑:“这针线功夫,真真是偷懒不得,非得是日积月累、沉下心来的功夫才行。”
她早已明白,人的精力有限,与其勉强去做不擅长的事,不如把时间用在更能发挥所长的地方。
江南的秋,是沉静的,也是丰饶的,当满满的暑气被飒飒的西风一点点卷走,庭院里那株曾落红满地的石榴树,竟在秋阳的眷顾下,则留下个几个大石榴,虽然不多,但寓意极好!
沉甸甸的石榴压弯了枝头,饱满的果皮在晴空下泛着油润的光泽,裂开的口子隐约露出晶莹剔透、宝石般的籽粒,红得那样热烈,那样喜庆,仿佛专为这一日蓄满了生机。
更别提秋日那浓郁的桂花香,这道香味由北及南都很像,就像新婚夫妻连接着南北两地一样。
这日林宅上下早已洒扫一新,廊下悬着红绸,窗棂贴着双喜。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桂花香,混合着厨房蒸腾出的糕饼甜香,以及那无处不在、象征着多子多福的石榴果香。
林暖的闺房内,暖意融融。
铜镜前,她身着嫁衣,冯雨小心地为她梳着发髻,绾上金钗玉簪,非常好看的一个高髻。
镜中人,眉眼带着一丝英气,杏眼又显得温柔大气,唇点朱丹,平日里那份沉静坚韧,此刻被大红的喜色晕染,平添了娇艳。
林暖望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嫁衣上凸起的绣纹,心中并无多少新嫁娘的忐忑,喜悦肯定是有的,但她更多的是安然和舒心。
这么些年的坚韧守望,风雨筹谋,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一条通向他的路。
“姑娘真美!”冯雨由衷赞叹,将一枚打磨圆润、红得透亮的石榴石别在她发髻一侧,金钗相映生辉。
林暖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的石榴树。
她想起春日里捡拾落花的情景,想起与他在树下商议政务的黄昏,想起那句“夫妻一体,相互扶持”。
她端起妆台上的一小碗温热的石榴花粥,轻轻啜了一口,清甜微涩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仿佛饮下了过往所有的艰辛与此刻所有的期待。
前院,陈行宁一身簇新的绯红吉服,身姿挺拔如松。
他素来温和舒朗,此刻眉宇间却难掩飞扬的神采,嘴角噙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前来贺喜的同僚、乡绅络绎不绝,他一一拱手回礼,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内院的那道月门。
他想起五井村那奋力向上的小姑娘,想起那年茫茫雪地间那一抹倩影,想起去年汴州城里时时守着他的佳人,想起石榴树下她捡花的侧影……
从广丰到越州,她是伙伴,是知己,如今,终于是他的妻。
这份情意,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儿女情长,是乱世流离中的相濡以沫,是筚路蓝缕时的并肩同行。
吉时已到。
鼓乐齐鸣,唢呐高亢喜庆的声响穿透了秋日的晴空。陈行宁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厅堂前,屏息以待。
喜娘搀扶着林暖,缓缓步出,并未带着红盖头,那精致的妆容,温柔大方的笑容,那挺直的脊背,从容的步伐,以及周身沉静而坚定的气场,让人眼前一亮。
陈行宁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心潮澎湃,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林暖的手准确而坚定地放入他的掌心,随即被他牢牢握住,十指交缠的瞬间,仿佛有无声的誓言在两人心间流淌——从此,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林二虎高堂在座,林暖母亲的排位放在他旁边,而另一旁也是陈行宁父母的排位。原本陈行宁入赘只需要坐着林二虎,但林二虎亦或是林暖,甚至连大伯四叔他们都坚持放上。陈行宁知道他们的意思,他只觉得心间一片温暖。
除了三婶没有出现在礼堂,林大伯大伯母、林四叔四婶以及陈行义等人分坐两旁,证婚人是归恒道长。
老道长一身整洁的道袍,面色红润,眼神清明,这会都看不出那日对着林暖喋喋不休,落寞无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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