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287章 赴死之人1

连日的狂奔之后，马车终于缓下了速度。但这并非因为犁马或者守卫们的疲惫，只是少女河沿岸的道路之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浪汉，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我们得超过去。”阿莎听到年轻守卫抱怨道，“要不然我们到达圣城亚恩的时间又将被延后。呜，我的艾岚，我想她了。”

“停止你的抱怨吧，小鬼。”年长的守卫叱道，“一切都听莫勒爵士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年轻的守卫有些泄气地说，“但是这些苦修士……”

“苦修士？”年长的守卫疑惑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这些人真的是去参加苦路游行的吗？”年轻守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之前听到一个皮革商人说苦路游行将会在两天后举行，但是按照他们现在的行走速度，肯定来不及。或许……”

“或许什么，小子？”年长的守卫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急不可耐地追问道，“说清楚。”

“或许他们不是托钵修会的苦修士。”年轻守卫故意将声音压低，“甚至他们都不是贫穷兄弟会的弟兄。”

“那他们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年轻守卫回道，“只是成群结队的流浪汉。”

“如此一群流浪汉目标明确地朝着圣城亚恩进发，即便不是贫穷兄弟会，他们也是虔诚的信徒。”年长的守卫语气也不若先前那般肯定，“总之还是那句话，听从莫勒爵士的命令。”

通过车篷上的小洞，阿莎看到骑在马车一侧的王国骑士团团长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眉头紧锁。又过了一会儿，他索性把头盔的面甲也拉了下来，于是便将自己掩藏在了冰冷的铁铠之下。

待得入夜，流浪汉们中的一些在道路两旁支起了帐篷，另一些索性裹着破烂的羊毛毯躺在树下。此时，道路中央留出了一条空道，正是赶路的好时机，但是骑士团团长却拒绝星夜兼程。

“继续向前行进三里格。”他语调平板地下令道，“然后扎营休整。”

第二天曙光初露，马车继续上路，流浪汉们却早已挤占了整条河畔大道。于是，马车只能继续跟在人群之中，慢吞吞地前进。但到傍晚的时候，人群又突然消失，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没有再继续向前。”年长的守卫对他骑在身边的年轻守卫说道，“而是留在了刚才那个村庄之中。”

“现在该相信我了吧，斯特恩？”年轻守卫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被叫作斯特恩的年长守卫沉吟了片刻后，声音低沉地回道：“但是阿波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数千个流浪汉会聚集起来？”

“这不关我们的事。”年轻守卫阿波克啐了一口，“我只想早日回到雷蒙城，去见我的艾岚。”

于此同时，莫勒爵士也向守卫们下达了命令：“全速前进，于入夜前抵达裙裾镇。”

少女河于此处呈“之”字形弯绕，宛如少女裙裾上的褶皱，小镇由此得名。但事实上，它更像是一个渔村，沿着河岸码头，停满了密密匝匝的渔船舟艇。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马车被停在了小镇外面，而除了莫勒爵士外的所有守卫，包括马夫都去了小镇内的旅馆过夜。这是阿莎第一次见到骑士团团长独自值守，他盘腿坐在篝火旁，头盔放在身边，长剑置于腿上，一块油布不停地擦拭着剑刃。

只要一停下来，他都会抽空擦拭他的长剑，可是无论他怎么打理，长剑的剑刃都不曾散发光亮。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昼，那把剑仿佛被一团暗影所笼罩，挥之不去。正如眼下，在熊熊的火光之中，莫勒·维克梅特仿佛是在对着空气做无用功。

莫勒爵士倏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缓缓侧过头，望向阿莎所在的马车。阿莎不清楚莫勒爵士是否看到躺在马车中的她，但她却清晰地对上了他的目光。那道凛然中透露着些许迷惘的目光，阿莎只与它接触了一息便立时移开了视线。

她并非因为害怕而躲开对方的视线——她的内心无所恐惧——只是当莫勒爵士看向马车的时候，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般自然地躲避了“父亲”的目光。

莫勒爵士从篝火边站了起来。靴子踩过草坪发出沙沙声响，可就在离马车咫尺的距离时又停了下来。再次出现在阿莎视线中时，莫勒爵士已经坐回到了篝火的旁边，继续拿起油布擦拭长剑。

阿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记不清接下去发生了什么，当她再次从沉眠中醒来时，马车又开启了它的行程，她身下的大地随着隆隆的声音左右摇晃，而那嘀嘀咕咕的声音依旧环绕车篷。

“我们会比预计的时间晚上一天。”那是熟悉的年长守卫斯特恩的声音。“希望教会不会怪罪于我们。”

“苦路游行后的第三天。”这一次是莫勒爵士接过了他的话，“但是他们对她的审判不会受到影响。”

“是那群流浪汉，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延误。”斯特恩忿忿不平地说道。

莫勒爵士什么都没说，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前几日这些马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加快速度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车篷帘布上的豁口闪过，紧接着，马夫甩响鞭子，驱策着犁马紧紧跟上。

太阳自东方爬升至中天，又从中天缓缓西沉。有一大半的时间，马车中都被暖阳照耀，可是阿莎却感觉越来越冷，天光越来越暗淡，她仿佛又置身于那片终日不见阳光的灰暗树林。哪里？风息林。那里只有诡异的红月，还有林中小湖边的小屋。

阿莎便是从离开那里以后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恐惧，如今心头莫名涌上的一阵惶恐却让她又惊又喜。就快到圣城亚恩了，某种直觉告诉她，但是那里存在着什么会让我产生这种感觉？是将临近的死亡，还是某种不可知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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