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134章 城中徘徊的商人

大雾封锁了港口，数百艘帆船、桨帆船密密匝匝地停泊在码头旁。降雪将它们的甲板、船首像、桅杆都覆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色。

罗萨坐在酒馆大厅靠窗的角落，神色凝重地望着几个醉醺醺的船员们从另一间酒馆走出，穿过空无一人的码头，摇摇晃晃地向帆船而去。他举起酒杯，将又一杯加了香料的热葡萄酒饮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但此刻显然已经是醉了。

他阖上眼睛，用手指揉了揉两边的额角，再次望向窗外。阴翳的天空正是他内心的写照，他希望热酒能将这些萦绕他心头的云翳冲散，可结果却毫无起效。

“大人呐。”一个令人心痒的声音的在他耳畔响起，随之一抹脂粉的香味钻入鼻腔，“您一个人看起来好生寂寞，就让我来陪陪您吧。”

在罗萨转过脸去的片刻，女人已经将胸脯贴上了他的身侧，两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胳膊。这个女人有姣好的容貌，碧蓝明亮的双眼闪动着，透露出一丝妩媚，栗色的卷发披落在肩上，脸颊上的点点雀斑为其增添了些许俏皮。

“不，不。”罗萨突感头昏脑涨，他想从女人环绕的手中抽离胳膊，可醉酒让他的上肢软弱无力。

“大人，”女人咬着下唇在他耳边轻轻呼气，惹得罗萨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要两枚银王后哦。”

“两枚银王后？”思考加剧了罗萨的头痛。

“是啊，大人。”女人咯咯浅笑道，“两枚银王后，今晚我就是您的王后了呢。”

她是个妓女，他猛然意识到。“不。”他陡然间清醒，“今晚我有其他的人相陪。”他环顾酒馆，寻找米莉，却未找到她瘦小的身影。

“是吗，大人？”女人有些失望地回道，随后又微笑了起来，并且在罗萨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大人要记得我哦，我叫妮雅，如果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找我吧。”

妮雅离开后，他继续独自坐在长凳上，望着空酒杯底，开始疑惑自己为何刚才没有答应妮雅。“只要两枚银王后哦。”她的轻柔的话语历历在耳。

两枚银币就能与她欢愉，有何不可？他停下在指间跃动的铜星，将其塞回腰间的口袋。我可以和她共度良宵，待得明天一早醒来，便能看到码头上的船只畅行无阻地驶离港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乎乎地等待着天空放晴。

他再次抬头在大厅中环视，但这一次是为寻找妮雅，可结果依然让他失望。也罢，他想着，从长凳上站起，拉上斗篷的兜帽，钻入漫天的雪雾之中。

洪亮的钟声隔着几堵城墙自大教堂传来。最近几日频繁的钟声让整个当阳城的居民都烦扰不已，他们为曼列斯公爵之死而敲响钟声，亦为本尼迪克大主教的死而敲响。而现在的钟声或许是为悼念另一个主教或是另一个贵族老爷而响起，又或者只是到了某个祈祷的时辰。

他不由地抬起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难以辨别此时究竟是什么时候，只知白天已经过去很久。他继续向城中前行，穿过无人把守的城门，两个骑手驾驭着两匹驯马疾驰着从他身边经过。他没看清他们的样貌，但他猜他们是雇佣骑士。近来那些原本为比武大会而来却没能参加的雇佣骑士纷纷离开当阳城，他们或许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踏上比武大会的校场，从而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一条肮脏且泥泞的小道，一边是高大耸立的城墙，投下巨大的阴影，一边是交错参差的木石结构的楼屋。在小道的中段，则是一间鲜有人知道的小客栈，这便是罗萨最近居住的地方。

为了躲避可能被卷入的纷争，他在比武大会后便打算立即离开当阳城。可拉沃伊船长还未回到胖小姐号上，并且又遇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于是他思索再三后决定先搬出当阳城的宅院，住到这间不起眼的客栈之中。

当他回到客栈昏暗逼仄的房间中时，米莉仍未从外面回来。这让罗萨有些担心在比武大会上的事重蹈覆辙。

那一次，罗萨到处都找不到米莉的身影，以为她趁乱逃离了他身边。他已然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不料却在马厩中被杂戏班的人找到，据说她当时正在稻草堆中熟睡，身边散落着片片红花。

希望她没有在街上睡着，他坐到壁炉前将火生起后想到，寒冷的大雪会要了她的命。

钟声终于停歇，整个当阳城似乎又陷入到了不正常的寂静之中。他眯眼盯着壁炉中的柴薪火焰逐渐旺盛，谛听着从楼下传来的三三两两的吵嚷声。那些只是滞留当阳城的船员们喝酒欢闹的动静，他告诉自己，并非是当阳城守备队。

前一天米莉从外面听到传言，说当阳城中一个叫做青草之河的旅馆发生了屠杀事件。旅馆的老板夫妇及他们的女儿，还有近二十人个不同船只上的船员，以及十多个守卫在旅馆大厅中被屠杀殆尽。

当阳城百姓将这起事件的凶手归于黑骑士——即当阳城传言中将奥德骑士团骑士悉数屠杀的那个黑骑士。安蒂诺·塞斯，罗萨曾亲眼目睹黑骑士在长枪比试中干净利落地战胜奥德骑士团的弗尔克·斯库法爵士，虽然他的方式有些残忍，又带着一些挑衅，但说他屠杀骑士团骑士，这不过是那些没有亲眼看到长枪比试的人的谣言。

很显然，这一次安蒂诺·塞斯很可能也是背锅之人，罗萨想。可要让他再说出一个能够轻易杀死如此多人，还包括数十个守备队队员的人，他只能想到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但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虚假的，更有可能是守备队中的两派自相残杀导致的结局。

就在罗萨迷迷糊糊胡思乱想快要睡着之际，木门被一下子推了开来。

“大人。”米莉的声音总能让他打起精神，“有两个好消息。”

他从瘫坐的椅子中正了正身体，望向站在门口的少女。“是什么？”他颇有兴致地问道。

“阳光。”她乐呵呵地说，“一束阳光从云翳中射了出来，我想大雪快要停了，大雾也会消散的。”

“终于可以起航离开当阳城了……”他喃喃地说着，“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看我在路上遇到了谁？”米莉故作神秘地问道。而后一个身影从她背后闪了出来。

“大人。”拉沃伊船长右手贴着胸膛欠身道，“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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