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昏沉,只点着几盏纱灯,映照着重重叠叠的帐幔,愈发显得死气沉沉。
雕花大床上,层层锦绣堆叠的锦被里,一个纤细的人影几乎陷了进去,若非锦被边缘露出的几缕乌黑长发,几乎难以察觉那里躺着一个人。
宣舒林显然没料到楚玉浔会在此刻突然闯入。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苍白的脸上因这微小的动作竟浮起一层虚弱的薄汗,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惊惶:“殿……殿下……”
楚玉浔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床上本就孱弱的人完全笼罩其中。
他没有回应宣舒林那微弱的呼唤,目光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刮过。
那副病骨支离的模样,非但没有激起他半分怜惜,反而像一簇火星,猛地点燃了他心中本就翻腾的邪火。
“半年了!小产半年,还在这榻上躺着装死?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嗯?”
宣舒林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她猛地咬住下唇,试图抑制住喉间涌上的哽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脸颊和枕畔。
“废物!”楚玉浔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床榻,那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掷出。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冷酷,“连自己的身子都养不好,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留你在晋王府,除了占着王妃的位置,耗费汤药银钱,还能有何用处?你这副样子,连做个摆设都嫌碍眼!”
宣舒林被他话语中的刻毒刺得浑身冰冷,连哭泣都停滞了,只剩下绝望的颤抖,手指死死揪着身下冰冷的锦缎被面。
楚玉浔猛地一甩袖袍,转身几步冲到靠窗的紫檀木八仙桌前,一把抄起桌上那盏温着的白瓷盖碗!
“啪嚓——!”
一声刺耳欲聋的脆响,瓷片四溅,滚烫的参汤泼洒开来。
碎裂的瓷片弹跳着,有几片甚至溅到了床榻边缘。
“啊!”宣舒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眼前飞溅的碎片吓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恐惧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流得更凶。
楚玉浔看也不看那满地狼藉,仿佛摔碎的只是一个碍眼的物件。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煞气再次逼近床榻,居高临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意,砸向床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宣舒林,你听好了!本王没那么多耐心给你耗!再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若还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爬不起这张床,就索性给本王挪挪位置,把这晋王妃的位子,干干净净地腾出来!自有能坐得住它的人!”
宣舒林如遭雷击,猛地睁大了空洞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腾出位置?他竟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瞬间攫住了她,让她连颤抖都忘了。
楚玉浔看着她瞬间惨白如金纸的脸,眼中没有半分波澜,仿佛看着一件即将被丢弃的毫无价值的旧物。
他最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留下宣舒林独自僵在冰冷的锦被中,仿佛灵魂已被那几句话彻底抽离。
良久,一声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哀鸣,才从她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
夜色如墨,将晋王府层层包裹。
楚玉浔沉着脸,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戾气,大步走在通往前院书房的回廊上。
王府很大,白日里花木扶疏的景致,此刻在夜色中只剩下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回廊两侧挂着的灯笼光线昏黄,勉强照亮脚下丈许之地,更远处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心中的邪火并未因在清辉院那通发泄而平息半分,反而像浇了滚油,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熹妃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母后强忍屈辱的沉默,父皇那冰冷的漠然,宣舒林那张毫无生气只会流泪的惨白面孔……种种画面交织翻腾,在他脑中疯狂撕扯,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狂跳。
回廊尽头,便是通往前院的月洞门。
那圆形的门洞,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眼睛。门旁一丛繁茂的芭蕉,宽大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浓重阴影,几乎将整个门洞都掩映在花木深处。
就在他即将穿过月洞门的刹那,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猛地攫住了他——那浓密的芭蕉叶影深处,有一道视线。
极其隐蔽,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窥探感,黏腻地附着在他身上。
“谁?!”楚玉浔暴喝出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庭院。
胸中那股压抑了一整晚无处宣泄的暴戾之气,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他甚至没有半分迟疑,身形如电,一步抢到那丛芭蕉前,右手如铁钳般猛地探入浓密的花影之后,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一个试图缩回去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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