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61章 浮生暂寄梦中梦（1）

连续多日的大雪纷飞，长安城中到处都是皑皑白雪，笼罩着那巍峨的城墙，纤陌纵横的大街小巷。伴随着屋顶飘荡的青烟，孩子的欢笑，商贩的吆喝，构成了一幅幅烟火人间的画卷。久雪乍晴，耀目的阳光照在粉妆玉砌的光宫苑里，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琉璃在闪闪发光。苍松翠竹，红墙碧瓦点缀其中，实在是赏心悦目，昭阳殿中，那一株虬枝盘结，已有两百多年树龄的老梅树，已长出满枝丫的花苞，寒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香，泌人心脾。

将养了多日，王婉的元气早已恢复，她的腹部益发高高隆起，早就看不见自己的脚面了。然而茯苓每日精心调制的药膳，滋养的她并不像一般孕妇那样臃肿和疲惫，反而是神清气爽，起居饮食一切如常。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了，今儿一早，温太医按例请完平安脉后，跪下回禀道：“皇后娘娘身子康健，龙胎稳固，只是临近产期，娘娘要多走动走动，这样更有利于生产些。”他恭瑾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皇后娘娘这一胎由他诊出，那次险象环生的伤寒之症，也是自己献计得以保全，使得皇上对自己愈发看重，恩宠有加；只要娘娘平安诞下龙胎，自己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如此，多谢温太医了，明日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本宫会向皇上禀明，让温太医回府休沐，以尽天伦之乐。近几日就不必前来请脉了。”王婉温言说道。

“微臣多谢皇后娘娘的关怀，眼下正是非常之时，微臣绝对不可擅离职守。微臣能得以看顾皇后娘娘龙胎，实在是祖宗积来的福分，职责所在，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请皇后娘娘勿要以臣为念，皇上与皇后待微臣之厚恩，微臣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之万一。”温太医复又跪下说道。

“听说你家中还有妻儿幼子，自本宫怀孕以来，你就甚少回去，实在是辛苦你了。”王婉叹了一口气，她示意如月拿过一个锦囊，含笑道：“这是本宫的一点子心意，回去逗孩子一乐，你就莫要推辞了。”温太医诚惶诚恐的接过，里面是一把纯金的虎头长命锁，“微臣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思细腻，待人和善，这把金锁，正是按自家儿子的属相制做的，温太医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宫里宫外，到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才到晌午，皇上李恪之就从御书房兴致勃勃地回来了，难得这样晴朗的天气，他亲自扶着王婉，在昭阳殿的老梅树下慢慢的散着步。这一年转瞬而逝，西征了突厥，与西域的商贸之路畅通无阻，大盛朝在自己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江山稳固；皇后婉儿也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来年的期盼。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诡计，悉数尽自己的掌控之中。蓝天白雪，暖阳梅香，自己就像是一位辛勤的老农，正在等待收获。他的眼角荡开微笑，抬手给王婉系了系风帽的丝绦，轻声道：“明日按例要去太庙祭祖，今晚需要守夜静思，婉儿准备好了吗？”

王婉点头道：“臣妾惭愧，自与皇上成婚以来，还是大婚那日在太庙祭拜的祖先，后来的四时八节，因身体原因，未能前去参拜，使得皇上形单影只，说起来实在是不孝，还望祖宗莫要怪罪才好。”

“怎会，婉儿本是至孝纯善之人，祖宗的神灵定会庇护你母子平安。”李恪之望向她的目光里尽是宠溺和疼惜“其实，你如今身子笨重，等明年带上皇儿一起前去也可。”他用温热的掌心轻抚着王婉的脸颊，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面对宗庙祖宗，后继有人才是最大的底气，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温太医今儿请过脉了，说臣妾身子康健，无妨的”。王婉抬眸，仰望着李恪之的侧颜，记忆中，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如今已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君王气势。棱角分明的下颌上，几缕淡淡的胡须，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韵；微笑时，那眼角轻不可见的细纹是时光的馈赠；他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才得来今日的睥睨天下！他为自己承受了多少压力和非议，都从不在自己面前言及，无论是如何的狂风骤雨，他总是竭尽所能的给自己撑起一片晴天。今生，上苍待自己不薄，弥补了前世所有的缺憾，怎么能和谁和生活都一样呢？遇见了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人生，有时候，不是自己不好，而是遇到的人不识货而已。

王婉把头靠在李恪之的肩上，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沉香味道，瞥见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在日光下仿佛是一个冬日的精灵。“不要人夸好颜色，要留清气满乾坤”！生而为人，所求所爱尽在身边，这样的福气，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把目光投向偏殿的方向，物是人非，那个粉团子一般活泼可爱的小阿慈消失在了那场可怕的伤寒之症中。她是自己生命中一个美丽的遇见，带给自己无限的欢欣和希望，那晚听着李恪之亲口告知，自己竟然是那般的心如刀割，痛彻心扉！她不仅仅是胡太嫔的嘱托，不仅仅是先帝的骨血，那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心中所爱啊！

“婉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李恪之瞥见她微怔的神情，柔声问道。

“臣妾在想，若是阿慈还在，该有多好，这宫里也能热闹些。可怜她那么小，还未过一个新年呢。”王婉伤感的说道，想到阿慈，她的眼中竟盈满了泪水。

所有的真相李恪之并没有告诉王婉，她还在孕中，一切忧愁阴损之事都不该被她所闻，免得她忧思伤身。那日见她问的急了，李恪之只推说阿慈伤寒，因年幼不治而亡。“婉儿勿要多思，阿慈之事，朕也十分自责，已通知“法华寺”的和尚，给她念经超度。”李恪之低声说道，他假装抬头远望，不让王婉看清他眼中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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