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4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

“皇后娘娘，那武氏媚娘自从那日成王妃和侧妃去过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不再抛头露面。就连那几个仆人，除了日常的采买，也极少出门。奴婢的人好不容易才打探出，原来那武氏的母亲谢夫人就住在长乐坊，是个瞎眼的老太太，请了一个乡下来的婆子伺候着。她本人并不常去，只是派了一个丫鬟，偶尔前去照拂着。”秋菊站在王婉身侧，小声说道：“听说那武氏自从有孕后，极是小心谨慎，连熏香脂粉之类都不再使用了。”

王婉凝视着茶盏中不断漂浮的那些嫩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夫君待自己一往情深，让自己本就纯善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和慈悲。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要不是那可怕的梦境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自己，要不是那人彘之仇太过惨烈，要不是那灭族之恨累及无辜，她真的不愿旧事重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虽然自己对她的人品和操守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可却不得不佩服她为了达到目的而坚韧不拔的禀性，她的毒辣正是来源于她的自卑，她的狂妄源自于她无知无畏。为了生存，她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她杀子害女，践踏着血脉亲情。她为权谋而生，利用美色寡廉鲜耻，她活的步步为营，活的肆无忌惮，最终活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如今自己和她已有云泥之别，戏本已经改写，主角已然更换，何况以李恪之对自己的情分，她此生已难有翻身的可能，不妨就看看命运对她的安排。可是，这个女人的手段和心计不容小觑，前世她能从一个尼姑做的皇后，直到君临天下，这其中的曲折艰辛非是常人可为，她能抓住李晋之不放手，也定是有她的目的和理由，实在是不能掉以轻心，历经几世轮回，“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自己依然学不会她的狠毒和无耻。

翠绿的嫩芽吸足水分后变得饱满而圆润，一粒一粒的齐齐立于茶展底部，像是在春日的枝头上沐浴着细雨，清香四溢。茶如此，人亦如此，有些东西，需要经过漫长的时光雕琢方能显出韵味，那些善恶，终会报应于施恶者本身。如今，既然双方的力量身份悬殊，自己也不愿胜之不武，那就再等等看，自己是有备而来，以然稳操胜券，且看看她的因果轮回，如何再次改变命运？

“她倒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且看她该如何应对眼下这个局面？”王婉品了一口茶，抬眸说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秋菊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急，还是让人看着她就行了，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再来禀报。”王婉轻声说道，秋菊不解又不便细问，只是低声道：“她纵然再厉害，若想保腹中的孩子，恐怕也不易。不说别人，单就是那个肖侧妃也不会允许她平安的生下孩子。”王婉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她们之间的是非恩怨，也许是她欠了那个肖侧妃太多，需要还一还债罢了。”

秋菊不明所以，正要开口问问，王婉早已看出她心中的疑惑，低声道：“你不必知道的太多，只需记住，此事千万莫要让皇上知道。”

“禀报皇后娘娘，贤太妃使人来报，胡太嫔动了胎气，许是要生了。”大宫女如月急匆匆地在门口说道。

新皇登基后，先帝留在宫中的嫔妃，就只余贤太妃和胡太嫔了，贤太妃就是先帝的贤妃，胡太嫔就是那个胡月华美人。因新皇登基，就被升为太妃和太嫔，除了那些无子入“净业寺”清修的妃嫔，还有一些年岁大的，都随着皇子皇女出宫共享天伦之乐。偌大的念慈宫，也就只有这两位做伴了。

王婉想起冬日梅林中遇到那位面目清秀却满眼忧郁的女子，她蹒跚独行的身影实在让人心酸。她连忙问道：“想来，胡太嫔应还未到生产的日子吧？”“本来还有一个多月呢，可谁知，那胡太嫔今日竟摔了一跤，以至于都见红了。”如月说道。“那产婆奶娘可有入宫？”王婉问道，“本是今日入宫的，可谁知胡太嫔早产了，这下就有些措手不及。”如月小声回禀着。

“如月，你赶紧使人去接产婆奶娘，不得耽误；秋菊，随本宫去念慈宫。”王婉来不及思虑，连声吩咐道。“皇后，妇人未足月而生产时，实在是凶险万分，且那血腥之地恐不吉利，您就不要去了，有事奴婢让人禀报您。”如月忙劝道，胡月华不过是先帝的一个小小的美人，何需皇后亲自前往。

“人命关天，不能有丝毫马虎，况且胡太嫔乃先帝嫔妃，腹中乃先帝之骨血，更不可有任何差池。本宫怎可不去？”王婉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让小太监速去太医院，传本宫口谕，宣两名太医前往念慈宫。”

念慈宫内，宫女们来往穿梭着，贤太妃跪在佛像前喃喃祷告。胡太嫔躺在床上，汗水己湿透了她的鬂发和衣衫，她咬牙强忍着，一阵阵剧痛袭来，她的身下绽放着大朵的“血花”，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紧闭着……

早上起来，看到院里一树梨花开的雪白，她欣喜的走到树下折了几枝，让小宫女拿回去插在瓶中。谁知，竟然在上台阶时，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鲜血瞬间就染红了衣裙。小宫女吓坏了，半天才过来搀扶，可她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紧紧地捂着肚子。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她忍不住呻吟起来，惊动了正院里正在焚香拜佛的贤太妃，又叫了几个宫女过来，一群人的好不容易连拉带扶的把她抬到床上。贤太妃道：“你这恐怕是要早产了，赶紧使人去禀报皇后娘娘。”

她轻轻的点头，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深恨自己如此不小心，也恐怕伤了腹中的胎儿。深宫寂寞，这个可怜的没见过他父皇的孩子，就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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