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东麓,最后那座象征性的孤峰,如今已彻底沦为工业废渣堆砌的坟冢。曾经嶙峋的山骨被酸雨蚀平、被矿渣掩埋,只剩下一个低矮、污秽、寸草不生的土丘。小瑶池道观最后半堵断墙,如同插在坟冢上的朽木十字架,在污浊的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墙下,玄尘老道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如同一截被岁月和尘埃彻底风化的枯木。他身上的道袍早已看不出底色,与身下油黑发亮的泥土融为一体。怀中,那方从火星带回、布满裂痕的“地脉寻龙盘”,冰冷地贴着他仅存一丝温热的胸膛,盘面上最后一道细微的灵光,也已在猎户座信息降临的冲击下彻底湮灭。
他不再抬头看天。头顶那片污浊的毛玻璃穹顶,那道被猎户座信息撕裂的、如同流脓伤疤般的巨大臭氧空洞,日夜不息地倾泻着宇宙的冰冷恶意和太阳的灼热毒焰。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和细碎的玻璃渣,灼烧着脆弱的肺泡。空气中弥漫的,是金属锈蚀的腥涩、化工废气的刺鼻、核尘埃的甜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万物衰朽**的绝望气息。
呼——呜——
一阵裹挟着沙尘和不明颗粒物的热风,带着令人窒息的硫磺味,狠狠刮过断墙。风中,几片枯黄卷曲、边缘焦黑、布满暗绿色诡异锈斑的变异植物叶片,如同垂死蝴蝶的残翅,无力地拍打在玄尘布满皱纹的脸上。老道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拂开那片带着不祥锈斑的叶子,指尖触到的叶片却如同浸透了油的薄纸,瞬间碎裂成齑粉,簌簌落下。
远处,昆仑工业城的方向,那曾经象征人类工业伟力的、永不疲倦的轰鸣声,变得断断续续、嘶哑而虚弱。巨大的烟囱群依旧耸立,但喷吐的浓烟已稀薄了许多,颜色也从污浊的暗褐铁锈红,变成了病态的、无力的灰白。不是净化,是衰竭——驱动这座巨兽的能源血脉,正在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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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滋养万里的“玉带河”,如今彻底沦为一条在昏黄天光下缓慢蠕动的、粘稠的酱紫色腐尸。河面上漂浮的鱼尸和兽骨堆积如山,在高温下加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腥甜与恶臭的浓烈瘴气。酱紫色的河水泛着诡异的油光,粘稠得几乎无法流动,表面不断鼓起、破裂着散发毒气的泡沫。
河岸边,曾经清水观所在的废墟,已被污浊的河水侵蚀得只剩几块棱角模糊的基石,半埋在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里。
少年清源跪在滚烫的淤泥中,十指深深抠进粘稠发黑的泥浆里,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疯狂挖掘着。他脸上溃烂的伤口在高温和毒瘴的刺激下,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蜡黄的脸因饥饿和脱水扭曲变形,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怀中那个破碎的黄皮葫芦早已不知所踪,此刻他全部的念想,都集中在淤泥之下那传说中勉强能在剧毒环境中生长的“鬼面薯”上——一种块茎扭曲如鬼脸、富含淀粉却同样蕴含微量毒素的变异植物根茎。
“吃的…给我吃的…”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指甲在挖掘中翻卷、剥落,混合着污泥和暗红的鲜血。每一次用力,都牵动着脸上溃烂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毫不在意。饥饿的火焰,早已烧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尊严。
噗嗤!
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硬物!清源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不顾一切地抠挖!一块拳头大小、表皮漆黑、布满瘤状凸起和紫色脉络的块茎被挖了出来!
他如同饿狼般扑上去,甚至来不及擦掉块茎上沾满的恶臭污泥,张开干裂流血的嘴,狠狠咬了下去!
咯嘣!
坚硬、苦涩、带着浓烈土腥和金属锈味的汁液瞬间充满口腔!这不是记忆中的食物味道,更像是啃噬一块浸透了机油和毒液的朽木!剧烈的恶心感瞬间冲上喉咙!
“呕——!” 清源猛地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酸水。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那苦涩的毒液在灼烧。他绝望地看着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面薯”,又看看脚下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淤泥,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身体一软,瘫倒在滚烫的污泥中,意识渐渐模糊。饿…渴…灼烧般的痛楚…还有那来自宇宙深空、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于头顶的“倒计时”阴影…一起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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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工业城地下深处,代号“方舟船坞”的终极避难所。这里没有自然光,只有惨白的人造光源,将巨大的地下空间照得如同冰冷的金属墓穴。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沉闷的嗡鸣,带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冰冷气息。
船坞中央,一艘通体覆盖着暗沉装甲、形态如同巨大水滴的钢铁巨舰——“诺亚”号星际方舟,正静静地悬浮在巨大的支撑架上。它庞大的身躯在冷光灯下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如同一头沉睡的、准备吞噬一切的钢铁巨兽。无数粗大的管线如同脐带,连接着船体与周围复杂的供能、维生和装配系统。巨大的机械臂在船体周围缓缓移动,如同巨神的指爪,将最后一批印着“人类基因库”、“文明数据库核心”、“生态穹顶种子库”字样的银色密封舱,精准地嵌入船体深处预留的载荷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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