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新家园”基地。穹顶之外,是永恒呼啸的赭红色沙暴,如同锈蚀的巨兽在稀薄的大气中翻滚咆哮。穹顶之内,巨大的中央控制室却笼罩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中。只有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主屏幕上那颗被特意缩放到角落、污浊破败的地球影像,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逃亡者的身份。空气里弥漫着循环过滤后的金属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漂泊”的孤寂。
清微真人枯坐在控制室角落一张冰冷的合金椅上,厚重的舱内服将他本就枯槁的身形衬得更加渺小。他低垂着头,布满褶皱的眼皮紧闭,怀中紧抱着那方早已彻底沉寂、再无一丝灵性波动的“地脉寻龙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冰冷的纹路,触感如同抚摸着故土最后一块冰冷的墓碑。火星…无灵…无脉…这片死寂的荒漠,不过是比地球炼狱更大、更空旷的囚笼。道途断绝的绝望,如同火星地表彻骨的寒冰,一层层包裹着他残存的道心。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那如同风中残烛的元婴,在这片绝灵死域中,正发出无声的、缓慢崩解的哀鸣。
控制室中央,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正跳动着复杂的深空探测数据流。代表人类目前疆域的,是太阳系内几个孤零零的光点:地球(污浊暗黄)、月球基地“广寒宫”(冰冷银白)、火星基地“新家园”(死寂赭红)。再向外,便是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漆黑虚空。屏幕边缘,几个微小的、代表人类深空探测器的光点,如同几粒投入无垠大海的尘埃,正顽强地向着太阳系外更深的黑暗缓慢爬行。
“深空探测阵列‘谛听者’,第117次主动广播完成。” 一名年轻的操作员打破了沉寂,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显得有些单薄,“广播内容:地球人类文明基础信息、数学常数、和平问候…以及…我们的坐标。” 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在这片黑暗森林般的宇宙中,主动暴露坐标,是孤注一掷的豪赌,还是绝望之下的自毁?
“知道了。” 项目负责人陈默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站在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屏幕上那几粒代表探测器、正逐渐被黑暗吞没的光点。主动呼唤深空,更像是一种绝望的仪式,一种对无垠虚空的、明知徒劳却不得不为的呐喊。他并不期待回应,只希望能留下一点痕迹,证明人类曾存在过。
控制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嗡鸣和屏幕上枯燥的数据流。
时间,在火星基地恒定的、人造的昼夜交替中流逝。一天,两天…当那点渺茫的希望即将被日复一日的死寂彻底磨平时——
嗡——!!!
主屏幕上,代表“谛听者”深空阵列接收单元的某个区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猩红!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巨兽发出的濒死尖啸,瞬间撕裂了控制室的死寂!所有待机屏幕瞬间被刷爆!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冲刷着显示界面!
“未知信号源!方位:猎户座旋臂!距离…无法估算!信号强度…指数级飙升!正在突破接收阈值!!” 操作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敲击,试图稳住失控的数据流。
嗡——嗡——嗡——!!!
整个“谛听者”阵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攫住!巨大的能量冲击顺着数据链路反冲回基地主控系统!控制室灯光剧烈闪烁,几台边缘的辅助屏幕“啪”地一声爆出电火花,彻底熄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所有能工作的屏幕中央,都被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复杂能量波形图占据!那波形并非人类已知的任何电磁波谱形态,它狂暴、深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秩序感与压迫力!如同宇宙本身在呼吸,在咆哮!
“信号结构解析!快!最高优先级!” 陈默的呼吸瞬间粗重,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不是幻觉!不是设备故障!有东西!在宇宙的深处!回应了他们的呼唤!
超级计算机群发出超负荷运转的轰鸣,散热风扇的尖啸如同濒死的哀嚎。屏幕上,那狂暴的能量波形被强行拆解、转换、试图纳入人类可理解的框架。
滴… 滴…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脉冲声,开始从主扩音器中传出。起初缓慢,如同心脏初跳,随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那声音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精确感!
“是…是脉冲编码!二进制雏形!但…结构极其复杂!” 解码组的首席科学家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解码信息,“初步判定…是数学语言!高等数学语言!天啊…这…这效率…”
屏幕上,随着解码进程推进,一行行冰冷的、由纯粹数学符号和逻辑关系构成的文字开始浮现。没有语法,没有修饰,只有最直接、最高效的信息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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