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清河郡治了?”(清河郡的行政中心)
洛寒知声音闷闷地从他肩窝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纯粹的好奇,
“那儿离这儿也不算太远吧?
那可是你老谢家的宗祠根基所在,回家多舒坦,不比住这驿馆强?
再说了,德州不也在你谢家的地盘上么?”
她还特意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谢珩执笔的手极其微小地顿了一瞬,笔尖在纸面洇开一粒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他面上那抹温润笑意丝毫未变,连语气都保持着那令人心安的平稳低沉:
“郡治老宅…宗亲繁多,规矩体统更是森严。
年节眼瞅着到了,这时回去,必是阖族齐聚,迎来送往,那些繁文缛节、场面应酬,扰得人心烦意乱。”
他微微侧首,下颌轻轻蹭过她柔软的发顶,声音压得更低,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是朝中新设的水部司,主官人选悬而未决,压下来诸多事务,陛下传谕要我年前务必入京主持大局。”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般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更透出几分体贴与“无奈”:
“还是德州好,虽同属我清河谢氏辖下,却非宗祠所在,清净。
正好在此处偷个闲,略作休整两日,省得回去被家中长辈和各方人等缠住脱不开身,反误了圣谕要事。”
字字句句,合情合理,公务和避嫌都占全了
——清河郡治是沉重的宗族枷锁,德州则是权力网络中一个能让他喘口气的驿站。
洛寒知由他握着手,头枕在他肩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
指尖无聊地捻了捻他衣袍上的云纹滚边,目光却百无聊赖地看着那狼毫在纸上游弋划痕,留下笔直或转折的墨迹。
车厢里,炭火偶发轻爆,笔尖沙沙作响,两人呼吸浅浅交缠。
案边玉簪的影子随着车行在公文上轻轻摇晃,竟也晃成了成双的模样。
洛寒知惬意地靠着谢珩,脑子里全是德州温泉配百果酿的羊肉滋滋冒油的画面。
“主上,前方路况…似有阻滞。”
车外护卫压低的通报裹着冷气钻进帘缝,安宁瞬间被打碎。
谢珩握笔的手极轻微一滞。
洛寒知敏锐察觉他身上气息仿佛被冻结了一下,像暖阳里刮起一道阴风。
虽然他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脸上温润的笑意也立刻无缝衔接,但洛寒知的心已经提溜起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
视野中无声展开半透明光幕,马车前方百米尽收眼底。
几棵“意外”断掉的巨树横七竖八堵死官道,几个“樵夫”正“奋力”清理。
啧啧,这演技…树倒的方向根本不对。
劈柴的架势看着像是要跟手里的斧头打起来。
好家伙!演给谁看呢?
水部司主官之争白热化到要玩“官道截杀”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把戏了?
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想给谢韫之上眼药?
连谢家老巢里都有人敢动手?胆子够肥啊!
车内,谢珩已然搁下笔,姿态依旧放松地揽着她,那只紧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他目光平静转向车窗方向,仿佛只是在凝神等待道路畅通,温润如玉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不耐。
洛寒知眼观鼻鼻观心,脸蛋顺势往他颈窝一拱,怂唧唧哼唧:
“韫之哥哥…怎么停了呢?好冷…”
谢珩似乎很受用她这“惊吓依赖”,非但没松手,反而将她的小拳头彻底包裹进掌心,拇指轻捻她手背。
清冽的松香气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拂过她耳廓,那声音温柔得几乎要将人溺毙:
“无妨,知妹妹。
不过是撞见几只不长眼的野狗,扫了你我的清净。很快…”
他语尾微妙地拖长半拍,眼底深处寒光一闪即逝,
“…就清净了。”
几乎是谢珩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噗嗤——” “噗嗤——”
两道极其轻微、如同厚布被穿透的闷响自马车左后方两侧骤然炸开!
一个影子向着密林深处亡命飞窜而去,快得只剩残影!
整个过程不足三息!
洛寒知屏住的呼吸差点噎在喉咙,后背冷汗瞬间湿透薄衫。
靠?
“清净”原来是物理湮灭?
一箭一个小朋友?连个响儿都省了?
谢家的暗卫怕不是“人形自走消音收割机”成精?
这效率,专业团队看了都得当场跪下拜师。
车帘外,护卫首领的声音平静无波,冷风趁机钻进一丝:
“主上,枯枝已清理干净。道路已通,是否启程?”
……枯枝?
您管那三个新鲜出炉的人肉“枯枝”叫清理干净?
洛寒知嘴角抽搐,内心为这清新脱俗的暗号点了个赞。
谢珩淡然回复:“走。亥时前必须到。”
马车再次平稳前行。
车厢恢复暖融与辘辘轮声。
洛寒知紧贴着谢珩的心口,听见自己心跳还有点脱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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