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展本给她带了酒菜的,可祝余嫌酒席的山珍海味吃起来太费劲,就干脆囫囵吞起了肉饼。这刚烤好肉饼有股子油香气,烫手特别好吃。
“你慢些。”谢展双手呈着白帕,小心接着她吃掉下的面渣。他的腿脚好了大半,不用再坐在那轮车之上了。
祝余瞧那模样忍不住一笑:“我有一事好奇,谢大人如此爱洁,那当初为何还会答应做我的药人?”
他当初其实也没答应。
谢展收起帕子放到一旁:“真要算起来,姑娘如今这手艺是不是该有我一份功劳?”
“自然。”祝余嚼着肉饼脱口而出,双眸真诚,“你可是我第一个老师。”
“老师?”谢展血液涌上脸颊,眼神急忙避开,挠着后脖子,“姑娘倒也不必言重。”
祝余嘴还嚼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我验过的每具尸体都是我的老师,若没有他们,不可能成就眼下的我。”
他嘴角紧抿,又是,和那些尸体一样?
“林兄他们呢?”
马奶酒酸中带甜,祝余喝下一口道:“我让他们先去用晚膳了,等我捏好人像泥塑,再让夏兄将死者的画像画出,如此就能帮他们找到亲人。”
“可樊家已经没有人了。”谢展声音发颤,寒风趁着空隙钻入他们的衣袖中。
樊家人一半死在北域,一半被流放,如今还有谁能为他们收尸。她眼下做的这些,毫无意义吗?
“兴许他们尚有好友在世,还在寻找他们。”或许这份坚持,能让这一世的薛飞流找回他的朋友,了却遗憾。
而这些无名的尸体,也不会因为死亡而抹去他们存活过的痕迹。
祝余望向明月,此处的月不如寒江圆,它冷漠高不可攀,像一只神明的眼冷眼旁观这冰冷残酷的人世间。
陈管家一个踉跄摔在雪地上,好在没有大碍,他还没来得及站起着急道:“谢大人,老爷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谢展扶起他。
陈管家眉头皱成一团,眼眶中转着泪花道:“夫人……夫人死了。”
什么!
等他们赶到时,主屋里外围了不少人,透过人群间隙,瞧见谢韵跪在梅树下一动不动。
雪落成她一身银装,她双膝跪地,垂下脑袋,嘴角带着微微笑意。这死状同韩兆与拓跋良是一样的。
凶手难道就在今夜的总督府内?
“母亲!母亲不会死的,你们让我看看她,都别拦着我……”林雪臣跪在一旁捶胸而泣,四五个家丁拦着他,一时昏厥了过去。
“阿韵,阿韵你睁开眼,你看看我……”褚明冲捧着她的脸,只是她再无反应,眼下泪落两行,痛彻心扉。
谢展难以置信靠近,四周燃起的火把没能给这些人带来一丝暖意。他一下跪在地上,盯着姑姑毫无血色的脸。
为什么?姑姑好不容易才治好寒毒,本还以为能够安稳度过余生,为何偏偏在她满怀希望之际夺走了她的性命?
他想不通,杀人者若是樊家人,那他们为何要对姑姑出手?姑姑她不过是个内宅妇人,从不涉恩怨。
今夜旁观这场悲剧的还有西羌皇妃,酒席结束,她本想醒会酒再离开,谁知会遇到这种事。
小侍女若无其事道:“三日之期未到,就又死了一个人,这北域还真是个晦气之地。皇妃,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二皇子还在驿站等呢。”
她们正准备离开,谢展走到她们身前,拦住了去路。
他眼眶泛红,语气仍旧平静道:“总督府今夜发生了命案,需封锁现场排查,皇妃眼下还不能走。”
“你这什么意思!”小侍女跳脚道,“谢大人,你可看清楚路,这是西羌皇妃,耽误两国和谈你承受得了吗?”
谢展已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怒气:“眼下是在南靖,我只知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皇妃灵眸一眨,上前温和的语气道:“无妨,我自愿留下配合谢大人找到真凶。”
……
林雪臣因悲痛晕厥过去,他虽不是谢韵亲生,但这些年来谢韵视他为己出。他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多年以来为母亲的寒毒奔波,本以为可以承欢膝下,却不料刚有的希望转瞬成空。
他一时接受不了,也可以理解。倒是褚明冲并未表现出十分哀痛,反倒眸中多了份深思。他答应了谢展让祝余验尸后,便回房休息了。
“夏兄,帮我做记录。”
夏清朗轻车熟路,早就拿好了笔墨跟着进去。他们将谢韵的尸体抬进内屋,由于刚死不久,尸体并未出现明显的尸僵,否则四肢无法恢复到原位。
祝余简单穿上油布衣戴上面罩,准备验尸道:“死者谢韵,年三十八,身高六尺二寸。死者口唇指甲处都出现青紫,眼下有出血点,初步检验是中毒。”
祝余又差人从厨房寻来了热酒糟,盖上麻布后敷在谢韵的口鼻处,半柱香后,她掀开凑近闻。
“是一股酸败的气息,应该是马钱子,但这用毒剂量……”祝余转头看向谢展,“谢大人可否帮我寻一只活鸡来?”
活鸡?她这是要做什么?
祝余解释道:“死者虽中毒,但中毒症状较轻,尚无法分辨是否为真正死因。我们可取出死者胃中残留物,用活鸡作为试验,再观察其状态,可粗略判断用毒的剂量。”
一炷香后,活鸡脚步踉跄,身子疲软地蹲下,就好像醉酒一般,可这毒并没有直接要它的性命。
“这是说明姑姑并非是中毒而死?”谢展问。
祝余颔首:“没错,夫人的确中了毒,但用毒剂量不足以致死。我发现夫人的四肢末端都有冻斑,我想毒发时,夫人恰好待在院中,随后昏迷倒下,因夫人寒毒尚未好全,才旧病复发而亡。”
谢展蹙眉,为何会如此巧,姑姑中毒后就刚好倒在院中?治了那么多年的寒毒,最终还是因此离去。
夏清朗道:“那就奇怪了,既然凶手下毒,为什么不干脆毒死人,非要折腾一圈再杀人?”
谢展思虑着:“此番杀人案中的死者,韩兆、拓跋良还有我姑姑死状相同,都是呈跪地忏悔状,我想凶手不直接毒杀,是想要完成某种仪式,让他们赎罪。”
此刻,祝余将谢韵的尸体缝合后缓缓走出来道:“我在谢韵的胃中并没有找到很多食物残渣,大人可还记得,酒宴上夫人吃过什么?”
谢展沉眸道:“是马奶酒。”
喜欢凤髓骨鉴请大家收藏:(ixmao)凤髓骨鉴笔趣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