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燕吐血昏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混乱的陈城守军中飞速蔓延。主心骨的崩塌,巨阳陷落、退路断绝的噩耗,加上城外秦军那永不停歇的“大风”战吼和步步紧逼的毁灭压力,彻底击溃了楚军最后一丝有组织的抵抗意志。
陈城,这座楚国曾经的北方重镇,在秦帝国碾压式的战争机器和超越时代的技术手段面前,彻底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绝望的囚笼。城内的恐慌如同沸腾的油锅,从军营蔓延到街巷,从士卒席卷向平民。
“项燕将军倒下了!”
“巨阳丢了!后路没了!”
“秦军要杀进来了!快跑啊!”
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咒骂声、争相逃命的踩踏声……彻底取代了战鼓和号角。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楚军残部,有的像无头苍蝇般在城内乱撞,有的则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三五成群地据守街巷房屋,做着徒劳而绝望的抵抗。更有甚者,开始将屠刀挥向更弱者,抢夺财物,焚烧屋舍,将混乱推向更深的深渊。
秦军并未立刻发动全面的蚁附攻城。王翦用兵,老辣如狐。他深知此刻的陈城楚军,如同紧绷到极限的弓弦,强攻必遭困兽死斗,徒增伤亡。他要的是水到渠成,是彻底的瓦解。
秦军的行动精准而高效:
弩阵持续前压,如同冰冷的磨盘,用密集的箭雨一遍遍梳理着城头任何敢于冒头的抵抗力量。火箭如同瓢泼的火雨,不断射入城内,精准地点燃那些囤积物资的仓库、疑似屯兵的营房,进一步加剧城内的混乱和恐慌。
巨大的攻城器械如同沉默的巨兽,在弩阵的掩护下,缓缓抵近城墙,巨大的撞锤、狰狞的钩爪,如同死神的獠牙,近距离地展示着毁灭的力量,给予守军持续不断的心理压迫。
壁垒后方,“大风”的战吼如同永不疲倦的海啸,一刻不停地冲刷着陈城守军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那整齐划一、带着无上意志的呐喊,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消磨着敌人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
精锐的陷阵营死士,则如同手术刀般,在烟雾和混乱的掩护下,利用飞钩、绳索,在城墙防御薄弱的区域进行小规模的、精准的渗透突袭,不断撕裂着楚军本已崩溃的防线,制造更大的混乱点。
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在收紧,缓慢而坚定地将陈城彻底勒死。
嬴政的玄黑龙旗依旧矗立在高坡之上。年轻的帝王如同最冷静的猎手,俯瞰着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李薇站在他身侧,摘下了“避秽罩”,夜风吹拂着她额前微乱的发丝,带来驱散惊雷残留的辛辣气息和城内隐约传来的哭喊。
“大局已定。”李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轻松,“项燕昏迷,楚军群龙无首,巨阳被蒙恬拿下,断了他们最后念想。陈城,已是囊中之物。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看王老将军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座城池了。”
嬴政的目光从混乱的陈城收回,落在李薇脸上。火光映照下,她眼下的淡淡青影清晰可见。连日奔波,殚精竭虑,还要时刻提防暗处的冷箭……嬴政冷硬的心底,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阿母辛苦。”嬴政的声音低沉了些许,“陈城克复在即,后续安抚、整编降卒、清点缴获、打通粮道,乃至挥师南下扫荡残楚,事务繁杂。寡人……仍需阿母坐镇后方,统筹一切。”他顿了顿,补充道,“前线凶危,阿母不宜久留。待城破,寡人便派人护送阿母先行返回洛阳行辕。”
这是关心,也是命令。嬴政绝不允许李薇再置身于流矢和可能的阴谋之下。
李薇心中一暖,知道这是嬴政的体贴,也不矫情,点头应道:“好。哀家也正有此意。陈城一下,粮秣转运、伤兵安置、降卒管理、地方接管,千头万绪,张苍那小子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哀家得回去替他兜着点。这里……”她看向嬴政,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就留给王上,亲自摘取这灭楚的头功吧!”
嬴政嘴角微扬,并未反驳。灭楚首功,他当仁不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黑冰台密探风尘仆仆地冲上高坡,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密封的铜管:“禀王上!咸阳急报!关于‘荧惑守心’谶语及‘安期生’!”
嬴政眼神骤然一凝。李薇的心也提了起来。咸阳的暗流,并未因前线的胜利而平息!
嬴政接过铜管,拧开封蜡,抽出里面的密报。借着亲卫举起的火把,他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周身散发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李薇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警铃大作:“阿政,怎么了?”
嬴政将密报递给李薇,声音冷得像冰渣:“你自己看。”
李薇接过,借着火光快速阅读:
“臣顿首:经严密追查,散布‘荧惑守心,异星蔽日’谶语之方士‘安期生’,行踪诡秘,已于三日前潜离咸阳,去向不明。然,其于西市酒肆密会之人,经多方查证,疑与……郎中令属官,太仓丞副手,王离麾下粮秣转运副使——赵肆有关!赵肆,乃故赵国宗室远支,其母为楚女。此人掌陈城前线部分粮秣转运明细!目前赵肆已被秘密监控,然其异常谨慎,尚未惊动。另,谶语内容已小范围流传,虽经压制,然恐被有心人利用,于王上亲征之际煽动流言,动摇军心民心!‘异星’之语,直指太后,用心险恶!臣等惶恐,伏乞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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