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园像是遭了什么诅咒,祸事接二连三的出。
先是郡主和老夫人相继病倒,整个沈园的上空,日日都弥漫着刺鼻又苦涩的药气。
那药味浓重而沉郁,透着散不去的哀伤之意,仿佛煎熬的不是药材,是人心里那点残存的指望。闻着便教人掩鼻蹙眉,像是连心都被投进了药罐里,生生煎出了苦汁来。
可这药味落在秦姨娘鼻中,却比仙露琼浆还要沁人心脾。
她一生中最大的两块绊脚石,眼看就要被彻底铲除了。
秦姨娘早已修书一封,快马送回应天老家,请沈氏族中耆老速速入京。怕那帮老滑头偷奸耍滑,拖延误事,她特意在信中附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并许诺,若能如期抵达,另有重赏。
只待郡主与老虔婆一发丧,族中最高辈分的长者一到,她便要抱着儿子跪在梁王府前,求王爷做主,让夕儿承继沈家家业。
给她药的老爷确实许诺过,事成之后会帮她说服族中长老。可她等不及对方徐徐图之了。
之前她需要依仗对方,是因为仅仅铲除郡主还不够,必须靠他襄助才能搬开老虔婆这块绊脚石。
如今,那老虔婆就要和郡主一同上路了,她还等什么?!
夕儿是沈状元唯一的儿子,梁王素来疼爱郡主,而郡主与状元更是鹣鲽情深——王爷怎会不怜惜自己女儿至爱之人留下的这点骨血呢。
郡主人既死了,总该为女儿全个身后美名。
更何况,这点家业在堂堂王爷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可这于她而言,却是能保夕儿一生衣食无忧的凭仗。
郡主名下虽还有个寒丫头碍事,可她终究是个女儿身。郡主都没了,她还有什么依仗?!
梁王为她置办一份嫁妆,挑个好人家嫁出去便是了,难道她还妄想带走沈家的产业不成?
一旦出嫁,便是外姓人。沈氏族老绝不会坐视家产落入外嫁女之手!
她向来心慈,自会施舍些东西给沈寒,免得落人话柄。量那丫头也不敢多要,没了靠山,还不乖乖做个低头鹌鹑?
就如她这半生,看人眉眼高低,缩头夹尾地苦熬。
待到那时,沈园的宅邸、田产、金银,尽是夕儿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便给了漫儿吧。
秦姨娘抿了口杏仁茶,只觉得心头漫起一股暖意,熨帖了她半生凄楚。她从前不知甜为何物,今日算是尝到了心头那一点点甜的滋味。
连这口苦苦涩涩的茶,喝起来也回味出一缕甘醇。
她的母亲不曾为她筹谋过什么,戏是唱红了,可银子是半分都没留给她。
母亲年轻时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名角,有过一段很是风光的日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母亲正当红时,却意外有了她。
她从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只说是个负心薄幸的人。
幼时她曾听戏班里的丫头们窃窃私语,说她父亲是当地的富户,出手阔绰,原本是许诺要将母亲接回去做个贵妾的。
可家中的母老虎不同意,说母亲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怎配和她一个乡绅嫡女共处同一屋檐?
因为父亲是入赘的——这桩事成了戏班子里茶余饭后的笑谈。
父亲根本没有能力接回她们母女,连他自己也是在他人屋檐下仰人鼻息地苟活。
父亲离去时,只给母亲留下二百两银子,便举家迁回原籍。说是老家祠堂无人打理要回乡看守,实则就是那位正房太太,要彻底断了父亲的念想,把她们母女俩扔在江南任其自生自灭。
秦姨娘一想起来就满心酸楚。她连父亲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好在她的儿女比她幸运,他们不仅见过父亲,更未曾被父亲抛弃过。
母亲生了她后,身形走样,又因被父亲抛弃,哭得太多哭坏了嗓子,再不能登台唱戏,也不能再为戏班子赚钱。
曾经风头无两的戏班台柱,成了戏班的累赘。
老班主是个厚道人,念及母亲多年来为戏班赚了不少钱,没忍心撵走她。可戏班里的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她们妒恨母亲往日风光积怨已久,见她落魄便趁机作践。
母亲心高气傲,受不了戏班里的讥笑嘲讽和指指点点,带着她悄悄离开了。
这些年母亲也是小有积蓄,唱戏攒下的体己,父亲留下的银钱,原本足够她们母女度日。
可母亲太想寻个依靠,那个与她花前月下的男子,看似温和知冷知热,却是丝毫容不下她这个拖油瓶。
男子逼迫母亲在他与孩子之间做出抉择:要么随他而去,要么留下与女儿相守。
母亲选择跟她深爱的男子走。
临行前仓促之间,母亲将她以极低的价钱贱卖给了姜氏为奴。她记忆中母亲最后的模样,便是与一脸刻薄的姜氏讨价还价的样子。
母亲口中,她乖巧伶俐又能吃苦耐劳,还硬逼着她当场唱了一支小曲,说她嗓子好,平日里能给主子唱曲解闷。
母亲当时哄骗她,只说将她寄放在大户人家暂住些时日,待自己安顿好后便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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