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花田像被浸过的翡翠,连空气里都浮着细碎的光。江思年蹲在虞美人种子刚播下的地方,指尖划过湿润的泥土,忽然发现土里藏着些银亮的小颗粒,凑近了看,竟是昨夜彩虹碎在土里的光。他想起父亲说的“阳光能种进土里”,忍不住把耳朵贴在地上听,除了种子顶破壳的“沙沙”声,还听见蚯蚓在泥里钻的“咕噜”声,像谁在底下哼着不成调的歌。
白猫不知何时蹲在了他旁边,红铃铛垂在沾满露水的草叶上,轻轻一碰就晃出细碎的响。它忽然抬起头,耳朵尖抖了抖,江思年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晨雾里飘来片淡粉色的东西,打着旋儿落在狼崽们的窝边。走近了才看清是片樱花,边缘还沾着点湿意,想来是后山的樱树被风吹落的。
“这雾里还藏着花呢。”苏瑶抱着竹筐从暖房出来,筐里是刚晒好的金银花,黄白相间的花瓣在晨光里泛着绒光。她弯腰捡起那片樱花,夹进王大爷新送的竹制笔记本里,“等樱花开满后山,咱们就去铺樱花褥子。”小向阳立刻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是不是像去年用油菜花铺的那样?躺上去能闻到太阳的味道。”
正说着,阿黄叼着个破了口的陶碗从雾里钻出来,碗底还沾着些褐色的渣子。张奶奶瞅着那碗笑了:“准是偷叼了李爷爷泡的桑葚酒。”李爷爷拄着拐杖从暖房后绕出来,假牙在嘴里磕出轻响:“我说酒少了半坛,原来是你这馋狗。”阿黄耷拉着尾巴把陶碗往李爷爷脚边一放,忽然原地打了个滚,露出肚皮上沾着的樱花,倒像是在撒娇。
父亲扛着锄头往向日葵地走,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沾着的泥点。他刚在地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弯腰从土里刨出个东西——是块碎了角的青花瓷片,上面还留着半朵描金的牡丹。“这是你妈当年腌咸菜的坛子碎的。”父亲用袖口擦了擦瓷片上的泥,“那年她非要在坛子里种虞美人,结果根把坛子撑裂了。”江思年接过瓷片,指尖摸到冰凉的釉面,忽然觉得母亲的温度还留在上面。
王大爷举着相机追着只蝴蝶跑,镜头里的蝶翅忽闪忽闪,把阳光切成碎金。他跑着跑着被石头绊了个趔趄,相机差点摔进蒲公英丛里,亏得孤狼眼疾手快,用嘴叼住了相机带。“好小子!”王大爷摸着孤狼的头笑,“回头给你拍套写真,放《花田记事》的首页。”孤狼像是听懂了,尾巴轻轻扫了扫他的裤腿,耳朵却警惕地竖着——原来那只蝴蝶停在了小向阳的草帽上,翅膀上的花纹像极了母亲日记里画的凤凰。
早饭过后,陈叔又背着竹篓来了,这次篓子里装着些竹制的小牌子,上面用烧红的烙铁烫了字:“虞美人”“薰衣草”“向日葵”。“给花田做个记号,省得小向阳认错了,把野草当花苗浇。”陈叔说着往竹牌上系麻绳,绳结打得又快又匀,像极了他编竹篮时的手法。小向阳不服气地撅嘴:“我才不会认错!向日葵的芽是扁的,野草的芽是圆的。”说着蹲下来扒开泥土,果然露出株扁扁的嫩芽,沾着的泥粒像给它戴了顶小帽子。
苏瑶坐在暖房门口织毛衣,天蓝的毛线在手里绕来绕去,忽然被风吹走了半截。毛线飘啊飘,缠在了白猫的尾巴上,白猫吓得原地转圈,红铃铛叮叮当当响,把狼崽们都引了过来。最小的那只狼崽好奇地叼住毛线头,被白猫一爪子拍开,却反而更兴奋,追着毛线在花田里跑,引得众人直笑。江思年看着那团在风里飞的毛线,忽然觉得像朵会跑的云,正往彩虹的方向赶。
中午的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人眼皮发沉。李爷爷躺在藤椅上打盹,二胡斜靠在旁边的石桌上,琴弦上落了片槐花瓣。王大爷举着相机在拍蜜蜂,镜头离得太近,被蜜蜂蛰了下鼻尖,疼得他直咧嘴,眼泪却笑得流出来:“这小家伙还挺凶,跟李爷爷似的护食。”李爷爷被吵醒了,摸了摸鼻子上的假牙:“我可没蛰你,我是怕你把蜂蜜都拍没了,冬天没的吃。”
父亲和江思年在翻整花田西侧的土地,准备种些波斯菊。父亲的锄头落下去,忽然“当”的一声磕到了硬物。刨开泥土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锁早就锈坏了,一掰就开。里面装着些旧东西:半块用锡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已经泛黄;一张褪色的电影票,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看得清日期是十年前的小满;还有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夹在张纸条里。
纸条是母亲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今天和老江去看电影,他偷偷往我兜里塞了颗糖,说是向日葵味的。回来时摘了片最大的花瓣,等明年种出花来,就把糖纸埋在底下当肥料。”父亲拿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忽然笑出声:“这糖我记得,当时你说太甜,非要分我一半,结果俩人都齁得喝了三瓢水。”江思年把那半块糖放进嘴里,果然甜得发腻,却有股淡淡的葵花籽香,像母亲在的时候,灶台上总摆着的那罐葵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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