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向新宁老家方向突围,江家兄弟片刻不敢耽误,收拢楚勇弃了狮子岭,仓皇向西面的山岭逃窜。
两部清军前后脚溃败。
李星沅所部清军大多乘船沿湘江水道往北面逃,江忠源的楚勇向西逃。
彭刚也面临抉择,到底是追歼江忠源楚勇还是追歼李星沅的湖南主力清军。
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自然是不做选择,全都要。
然而清军虽溃,但溃兵人数不少。
左军在兵力上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楚勇是清军中一流的部队,又是主场作战,追歼楚勇的兵力派少了,无法做到歼灭楚勇,派多了,追歼李星沅的兵力又捉襟见肘。
电光火石之间,彭刚做出了追歼李星沅的选择。
左军营伍人数众多,对粮食的需求很大。
这些天左军在全州征买到的粮食只有一万三千五百余石,连半个月的口粮都不够。
楚勇的老巢新宁县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打的问题。
打新宁要翻山越岭走山道是一方面,关键是新宁本就不是富县,新宁县城两年前又已经让李沅发给薅了一遍,即使打下了新宁县城,也没多少收益。
新宁是带着碎肉的骨头,永州府是带着碎骨的肉。
两相权衡,彭刚还是决定追歼李星沅的湖南清军主力。
至于江忠源的楚勇,派遣军事能力平平,但极为听指挥的四营长丘仲良带上四营和暂九营追击一阵即可。
“仲良,你带四营和暂九营追击西窜的楚勇,记住,追到山脚下即可,见好就收,不要恋战追进山!”彭刚交代丘仲良说道。
交代完,彭刚亲率主力部队沿着湘江北上,跟打猎似的追歼李星沅所部的湖南清军主力。
只是多数清军已经上船,水塘湾附近的桩杙尚未清除,彭刚无法坐船追击清军的残兵剩勇,只能追杀俘虏没来得及上船,在陆地上奔逃的清军。
一路上,彭刚虽有些斩获,但战果不丰。
能不能扩大战果,全歼李星沅的湖南清军主力,就看罗大纲能不能在前方拦住清军溃兵了。
罗大纲是在水塘湾以北四十里处的黄沙关(后世之黄沙河镇)拦阻清军。
黄沙关属广西全州管辖,仍在广西境内,但该地已处于湘桂交界处。
罗大纲抵达黄沙关的时候,陈世清已经联络了湘南李严通所部天地会两千余众在黄沙关等候罗大纲。
李严通在得知他们这次所要拦截的是钦差大臣李星沅的湖南主力清军。
心里发怵,不是很愿意冒险跟着传闻中的上帝会部队一同阻截清军。
毕竟李星沅统带的是湖湘精锐,连带永州乡勇人数近万,不是他李严通这种小角色能招惹得起的。
上帝会的太平军再强,李严通也只是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过。
陈世清向李严通保证左军绝对有吃下李星沅所部清军的实力,那也仅仅只是陈世清的口头保证而已,李严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在没见到左军的部队之前,李严通只是抱着先卖陈世清和彭刚一个面子的念头,带着部众攻占了只有几十名清军杂兵团练驻守的黄沙关。
至于要不要和左军并肩作战,阻截李星沅的近万清军,等亲眼见了左军,看看左军到底是什么货色再做决定。
左军真有传闻中的那么强,跟着左军打顺风仗,痛打清军溃兵他也不亏。
若是左军不及预期,大不了找个理由离开黄沙关这个是非之地,继续当他的天地会头目。
等亲眼看到罗大纲带着三营左军抄小路抵达黄沙关,李严通终于吃了颗定心丸,下定决心跟随罗大纲在黄沙关拦截清军。
罗大纲带出来的部队是二营、三营、六营、劈山炮连,都是左军老六营的精锐。
军容严整有序,纪律严明、杀气腾腾、制服统一、器械精良,一看就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淬炼出来的强军,要比李星沅的清军强好几个档次。
光是看着对方行军,踏出飒飒作响的整齐脚步声,李严通和他身边的天地会老兄弟,都感到恐惧,庆幸这些人是友军,不是仇敌。
罗大纲料定清军一定会乘船逃窜,他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在黄沙关附近的湘江将段打暗桩拦截清军的船筏。
从进入黄沙关起,罗大纲就到处搜寻木料,花钱雇当地谙熟水性的百姓下水打暗桩。
清廷在湘南地区的统治并不稳固,李星沅先后两次或是派兵,或是亲自带兵溯湘江而上。
清军两次行军都很慢,除了清军畏敌不前的原因外,另一大原因便是沿途掳掠浪费了不少时间。
半个月内连续遭了两次大兵燹,沿途的百姓早就对清军恨之入骨,敢怒不敢言。
听说左军和天地会要联手打祸害过他们的清军,这些人看上去也确实有打赢清军的本事,还有钱拿。
在李严通所部天地会的联络下,黄沙关附近的百姓表现得十分积极踊跃,找木料的找木料,寻石头的寻石头,下水的下水。
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罗大纲就带着六营的将士,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在湘江打了足足三百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暗桩。
罗大纲本想再多打些暗桩,奈何侦察兵已经传回消息,李星沅所部的清军已经兵败水塘湾,快逃到黄沙关了。
罗大纲只得作罢,部署了包围圈,引兵埋伏于湘江两岸,只等清军的船队撞上他们布下的暗桩。
湘江自桂入湘,在黄沙关一段狭窄如削,江面不过三十余丈,江势却尤急,浪头带啸,乱石潜藏。
黄沙关本不过一个湘桂之间的寻常渡口,如今,却成了罗大纲布设的阎王渡口。
李星沅督带的湖南清军主力在水塘湾多路溃散。
残军连辎重都来不及收拾,争先恐后地北逃,试图逃回永州府城零陵。
三百四十余艘大小舟船、舢板、渔筏,载满了满面尘土的清军兵丁乡勇与慌张逃命的文吏、营官,甚至还有一些押送粮饷的漕卒与民夫。挤满了湘江江面,船挨船,人挤人,怒骂声、呼喊声、桨橹声杂作一团,发出的嘈杂声响比滚滚湘江水还要聒噪。
许多清军士兵在船尾席地而卧,披着裹尸布一样的被毯,嘴里还叼着未点着的旱烟、大烟,魂不附体。
不时有清军军官催促亲兵出舱看看后头的短毛追兵追到哪里了,直到听说短毛的两条腿终究还是没能追上他们顺江而走的舟船,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悬着的心,躺下抽起大烟享受了起来。
没人想到,前方的黄沙关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
罗大纲已命人于江底斜插杉木暗桩三百二十余根,每桩三丈余,底端以青石压沉、横木支固,待清军船队入瓮。
当第一艘清军指挥船进入黄沙关时,船上的一名千总叫人稳住舵,谁料船速未减,竟突然“咚”的一声剧震,整艘船猛然一顿,船头仿佛被无形之手猛然扯住,猛地一歪!
船底已被一根藏在水下的长桩狠狠扎穿,桨断底裂,湘江水猛猛地灌入船舱。
随即,第二艘装载六七十名永州镇绿营兵的兵船紧随而至,正撞在前船断裂的船尾,桅杆轰然倒塌,重重压在前舱兵丁身上,甲板上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紧接着,第三、第四、第六艘船一连串各色船只相继撞到一处,或被暗桩刺穿、或撞上残骸、或侧翻倾覆。
清军船队陷入大乱。
一名兵卒在水中扑腾,刚抱住一块漂浮木板,却被下一艘失控的大船从背后撞飞,脑浆迸裂。
数名裹着棉衣的溃兵在水中挣扎,大声呼喊“救命”,却被后方惊惶乱跳下水的同僚活活压下去。
为数不多被带上船的战马受惊嘶鸣,四蹄乱踢,使得本就不稳的船剧烈地左右摇摆乱晃。
一时间,人喊马嘶,兵器沉江,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岸上,罗大纲目睹混乱,拔刀向湘江上的清军船队一指:“劈山炮连,发炮!”
听到罗大纲的命令,罗大纲身边的令旗兵挥动令旗,传达了罗大纲的命令。
湘江两岸顿时腾起火光,埋伏在江面炮兵阵地上的十六门劈山炮去除伪装点火,炮火咆哮,如巨龙怒吼,炮弹划破长空,带着尖啸扑入江中。
最前的一艘舢板正试图侧舷调头,船舷被炮丸一击命中,吓得船上的**名清军齐齐跳水逃生。
“痛快啊!痛快啊!”
望着江面上一群群狼狈至极,落水狗一般的清军,李严通拍手称快。
湘南的天地会一直被官军压着打,今日可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见过大场面,打过大仗的罗大纲则要表现得沉稳许多。
罗大纲只是举着千里镜查看江面的情况,搜寻李星沅的坐船。
清代钦差大臣的船只形制与旗帜有严格制度,想要在三百多艘船筏中找出李星沅的坐船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透过千里镜,罗大纲的目光锁定在了一艘由漕船改成的三舱大船。
这艘船长十二丈上下,分前、中、后三舱。
在一众三四丈长的小船中格外醒目。
一般而言,清朝的钦差大臣坐船,前舱是给钦差随行幕僚办公及侍卫驻守的。中舱是钦差起居及议事之处,中舱最为豪华,设雕花门窗、官榻案几。后舱供仆役居住及储物之用。
钦差大臣坐船周围还有巡船(护卫兵丁)、行李船、供给船伴行,组成一个小型船队。
李星沅的钦差大臣坐船跟水上宫阙似的,朱漆船头雕着怒目獠牙的狴犴镇水兽,浪沫飞溅中,六面鎏金虎头牌在船舷排开,血红的“肃静”“回避”大字下悬着缀黑缨的金瓜锤,寒光凛凛。
最为光彩夺目的是桅顶那面绣有黑色钦命二字的三角黄龙旗坐旗,代表着李星沅的钦差身份。
丈余明黄锦缎在江风中卷动如狂龙翻身,玄黑绣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龙爪下的钦命二字似要裂帛而出。
甲板上钦差仪仗,亦透露着威煞之气。
蟠龙铁戟的月牙刃上倒映着水光。当中簇拥着三对朱漆描金衔牌,分别大书“钦命督办广西军务”、“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
每块衔牌顶端都蹲着衔珠铜貔貅,金属利齿在日光泛着刺眼的冷芒。
“告诉梁震,打炮避着李星沅的钦差船,小心着些,莫要失手把李星沅打死了!”
望见不时有炮弹落在李星沅的钦差大臣船队上,罗大纲匆忙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这是罗大纲第一次亲眼看到钦差大臣的坐船。
首任督剿太平军的钦差大臣林则徐一直在东线活动,出行也比较低调。
一直在碧滩汛一带作战的罗大纲无缘得见林则徐的钦差船队。
初次看到气派的钦差船队,罗大纲有心生擒清廷的钦差大臣。
起事以来,左军杀过抓过知县、知州、提督,还不止一个。
可钦差大臣还没抓过杀过。
生擒钦差大臣,给清廷带来的震慑,可要比攻下一县、一州、乃至一府之地都要大。
思及于此,罗大纲不禁热血沸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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