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帅何不效法昔日孙刘联军火烧赤壁之策,火攻官军船队?”
李严通望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湘江江面,不解道。
李严通能理解罗大纲想要生擒李星沅的想法,毕竟清军阵脚大乱,李星沅已经控制不住局面。
只是李严通不理解罗大纲为何不采取火攻。
黄沙关是清军回师永州府城零陵的必经之地,清军只顾着逃命,藏几艘小筏子不至于被清军发现。
清军船队的船只又多又密,目下又都为水下暗桩木堰所阻,进不得、退不成,假若罗大纲提前在上游藏些装满薪柴的船筏,这时候点燃顺江放下来,保准能烧死一大片清军。
“多好的船啊,我可舍不得烧咱们自个儿的船。”罗大纲笑了笑说道。
他不是没有想过火攻,之所以没有采纳火攻的计策,是馋清军的船。
李星沅在永州府的这段时间,永州府境内能征集的船肯定都被李星沅征的差不多了。
届时左军即使打下永州全境,也征买不到多少船。
左军营伍当下已逾七万之众,又是流动作战。
七万多人所消耗的物资,光靠陆运,七万男女老少齐上场也携带不了多少。
在有水道可走的情况下,船筏的运力和效率是人力畜力的数倍不止。
哪怕是用几十根毛竹捆扎的箄筏,只要捆扎的结实,在枯水期载个**十石都轻轻松松。
更何况李星沅的船队中还有众多的漕船、歪尾船、扒杆船这些载重相对可观的船只。
左军是在黔江边上发的家,一路从浔州府的碧滩汛打到桂林府,走的都是水路。
行至洛清江畔的永福县城时,左军或是依靠缴获,或是征收购买,或是自制,已经积攒了七百三十来艘各类船筏,改装的战船也有四十来艘。
奈何本就水浅的桂柳运河早已淤塞,行不得船,左军只能舍弃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船筏,走陆路进入漓江流域。
虽说从大墟到全州的这一路来,左军竭尽全力搜罗船筏,也只搜罗到了两百四十多艘船筏。
这些两百四十艘船筏听着数量不少,但半数以上都是些小筏子,正儿八经的大船数量稀少,载重能力小的可怜。
艇军出身的罗大纲深知在长江流域作战舟船的重要性,眼前这些优质的船只他自然是舍不得烧,要缴获了为己所用。
罗大纲想生擒李星沅,李星沅似乎不想给罗大纲生擒他的机会。
“大人勿惊,卑职掩护大人向后撤!”
被李星沅一手提拔起来的永州镇总兵孙应照拨开乱军,登上李星沅的钦差坐船,想要掩护李星沅后撤。
甲板上,满面憔悴,双眼空洞无神的李星沅回首望向身后,且不说身后的大小船筏挤撞成一团,江面上乱哄哄一片,连小船都难以掉头转身。
就算他的船能掉头驶向南方又如何?
彭刚的追兵可就在后头。
“舟船挤撞,江道拥堵,本官的船动弹不得。”李星沅无可奈何地嗟叹了一声,“身后彭逆的追兵对咱们紧追不舍,逃不掉的。”
“天无绝人之路!卑职尚有百余亲兵,可掩护大人登岸突围!”孙应照柱刀单膝跪地说道。
李星沅转头向岸上望去。
此时跳水早的清军兵丁乡勇已经上岸。
岸上并不安全,罗大纲不仅只在湘江江面上布设有暗桩木堰。
江岸上亦遍设陷阱、拉有铁蒺藜条,专候清军上岸。
最早上岸的那些清军,多已中了陷阱,或是跌入陷坑被陷坑下的竹木签子扎死扎伤,或是踩上铁蒺藜抱腿哀嚎。
即使侥幸躲过陷阱,前方还有左军和天地会的火铳、弓弩等着他们。
火铳手和弓弩手身后,还有数量众多的长枪手、刀牌手、甚至是为了复仇拿着鱼叉、草叉、柴刀、镰刀、扁担等家伙什的当地百姓。
这等形势,莫要说他麾下的兵丁乡勇心气已经散了,无法收拢起来结阵突围。
即使能收拢部队结阵,也难以突出重围。
李星沅自知难逃此劫,喝令家人搬来一箱金银,结结实实地捆在身上。
满满一箱子沉甸甸的金银负身,年纪比较大,身体抱恙的李星沅行动吃力,他看向孙应照:“孙总兵,就由你送本官最后一程,把本官丢下江去。”
“还望大人从长计议,莫要轻生!”孙应照撇了刀,双膝跪地,不愿起身,哽声说道。
孙应照为人要比早跑得不见踪影的刘长清要厚道许多。
李星沅是孙应照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星沅近来对孙应照照拂有加,孙应照心存感恩之心,他下不去手。
“本官乃是朝廷钦差,岂能落入贼人之手,晚节不保?”李星沅爆喝道,“孙总兵,你就帮老夫完成最后的心愿,保全老夫的晚节!快啊!你还在等什么?!等教匪生擒了本官么?”
孙应照心一横,一咬牙,同一名壮硕的亲兵合力将李星沅抱起,扑通一声跳入涛涛湘水之中。
岸上的罗大纲透过千里镜,眼睁睁地看着李星沅跳入绑了个箱子沉下湘江,为之顿足惋惜。
得,没法子活捉李星沅了。
天地会虽然打不了硬仗,但打顺风仗的表现还不错。
李严通带着他的部署死死将六千余清军兵丁乡勇死死围困在于湘江两岸,使得群龙无首的清军难以突围。
清军前前后后勉强组织了大大小小**次突围都未竟成功。
即使刘长清、孙应照两位总兵亲自统带亲兵突围,也分别被李奇的二营、谢斌的三营轻松地驱赶回江岸上。
就连刘长清,也被劈山炮打出的铁砂命中倒毙。
清军见两位总兵的亲兵队伍都被短毛轻易击退,其中一个总兵官还被当场打死了,突围无望。
清军逐渐成批成批地放下武器向罗大纲乞降。
自此,李星沅的湘南清军主力覆灭,李星沅葬身湘江、刘长清突围未遂被打死。
湘南大势已去,太平军入湘已成定局。
左军经常俘虏清军,不过一次性俘虏近六千名清军尚属首次。
罗大纲将俘虏捆了,让当地乡民协助甄别出队伍里的民夫。
对于这些民夫,除了夫长和总夫头,罗大纲没有为难普通民夫,甄别无误,确定他们是民夫,不是兵丁团练伪装的,便放了他们,临行前还给发三升米、一钱银子当盘缠,让他们回乡。
左军不仅放了他们,居然还发盘缠。
这让向来应夫一日,倒赔百文的民夫大感意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清朝的民夫,按照征调类型有四种。
分别为漕运民夫、河工夫役、战时军夫、驿站马夫。
罗大纲俘获的这些民夫属于待遇最差的战时军夫,口粮盘缠皆需自备不说,还危险。
一般而言战时军夫需自备五日干粮,官府虽承诺战后补银,但也只是承诺而已,拖欠克扣、甚至直接不发是常态。
民谚自带棺材去扛粮的说法并不夸张,战时军夫的死亡率向来很高。
不仅是因为在战事紧急,兵丁和团练都不够用的情况下,民夫经常会被当炮灰使,致使民夫伤亡率高。
更多的时候,民夫不是过度劳累而死,便是被饿死,虐待致死。
实际上,应夫一日,倒赔百文的情况都算是幸运的了。
大小夫头胥吏盘剥民夫的名目繁多,船头捐(修船钱)、器械捐(工具钱)、免鞭银(花钱免监工鞭打)、病殓银(预付死后的裹尸费,名为预付,实则明抢,活下来的民夫也不敢去要回这笔钱)等等不胜枚举。
民夫应夫一月,要倒贴相当于卖掉半亩水田的银钱才能活下来。
应役者基本上就是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自费奴隶,清廷对民夫盘剥太狠,以致民夫死亡、逃亡乃至哗变的情况已成常态。
故而即使清军出发前夫额征满了,沿途仍旧需要不断抓新夫补充,实在抓不满,则抓流民乞丐充数。
博得民夫们的好感,罗大纲顺势向从永州府城零陵征发来的民夫打听零陵城的情况。
保住命,得了钱粮的零陵城民夫将他们所知道的情况告知了罗大纲。
罗大纲从这些民夫口中得知,永州府城零陵现在的兵丁团练不多,永州府的兵丁团练,多数都已经被李星沅带出来了。
目下零陵城内的经制军只有川北镇总兵余万清的一千川兵,一两百当地的永州镇绿营,永州知府黄文琛手底下的四五百团练。
余万清的川军是客兵,军纪很差,经常在零陵城内吃喝嫖赌抽,打砸偷抢烧,零陵城百姓苦不堪言。
永州府知府和余万清的关系很不和睦。
总而言之,现在永州府城零陵的防御十分空虚。
“罗副帅,零陵城空虚,此乃攻夺零陵城的大好良机!咱们可以乘胜一举拿下零陵城!在零陵城立足!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从民夫们口中打听到零陵城守备薄弱,陈世清非常兴奋,建议罗大纲直接发兵顺手把永州府城零陵打下来。
“是啊,罗大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黄沙关一战得了便宜的李严通信心爆棚,以往莫要说永州府城,黄沙关以北六七十里地的东安县城他都不敢打。
李严通敢打永州府城零陵的底气来自于罗大纲带来的两千多名骁勇善战,装备精良的左军将士。
罗大纲的两千多人,加上他李严通的两千多人。
他们又刚刚大败官军,杀了钦差和总兵,士气非常旺盛,再召集个几千号湘南的天地会兄弟,让他们赶过来一起帮帮场子,拿下垂涎已久的零陵城,并非难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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