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古者官府皆有主簿一官,上自三公及御史府,下至九卿以至郡县皆有之。
主簿常参机要,总领府事,权势颇重,以为内官。
刘邈以主簿这样的内官待之,虽然看起来身份地位远不及什么太守、中郎将,实则却是委以重任!
身为主簿,身为内官,若是发生要紧之事时刘邈不在,那能代替刘邈做决定的并非是陆康或者周瑜,更不是什么陈瑀或者周泰,而是被刘邈任命为主簿的鲁肃!
初次见面,就这样委以重任,鲁肃眼中也是出现了瞬间的迷茫。
好在这丝迷茫转瞬即逝,鲁肃很快就坚定下来——
“定助主公成就霸业!效高祖、光武行事!”
“好!”
刘邈亲自为鲁肃倒上一壶美酒:“如今庐江府库大都已经搬空,如今不过一些浊酒残羹,不能款待,子敬不要嫌弃!待霸业功成的那时,再与你相庆!”
鲁肃感动至极,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鲁肃定然不负主公所托!”
刘邈再次会心一笑。
以后内事不决问鲁肃,外事不决问周瑜,还有吕蒙、陆议这样的少年英杰正在茁壮成长,总觉得眼下似是蒸蒸日上啊!
一旁的鲁肃则是在喝完酒过后才意识到刘邈方才似乎是说了件了不得的事情,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后才问道:“主公方才说,庐江府库已空?难道说就连船只都已经开走了吗?”
“正是,这些子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既然都是自己人,而且鲁肃已经知道了许多,刘邈自然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鲁肃。
“庐江府库、百姓已经尽数被运往江东,现在船只都被调往濡须口在那里运送百姓……如今舒县这里,不过一艘舰船还停在渡口等候我们!若是子敬想,现在就可与我们前往江东?”
刘邈忽然发现鲁肃目光躲藏,于是立即打趣道:“难道子敬是舍不得自己家中财物,不愿与我前往江东不成?”
鲁肃面色艰难:“若只是些财物,又哪里有不舍得的道理呢?”
“但现在确实有些不能舍得之事,恐怕还需要主公相助。”
“何事?”
鲁肃这才说道:“主公难道没有发现,我是乘马车从路上而来,而不是乘坐船只从水路而来吗?”
淮南水网密布,在这里,坐船永远是最便捷的行进方式……乘坐马车从陆路来,不但速度没有坐船快,其中还有不少路段被河水阻断,要寻找桥梁渡河,经常会被耽误。
刘邈也后知后觉:“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子敬迟到,并非是故意试探我?”
“主公说笑了,肃便是再有狂士之姿,也不敢拿主公的性命试探,这不过是身不由己。”
鲁肃一方面愈发感动,知道刘邈对自己的重视,但另一方面却也知道,事情恐怕真的麻烦了!
“主公,臣说的不能舍得之事,其实还和刺史有关。”
在角落里表面喝着闷酒,实则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陈瑀蓦然抬头,显然不知道里面还有他什么事。
“其实之前我就变卖田地,赈济流民,但在听闻刺史兵败后,终觉得留在淮南不是办法。”
“只要袁术来到淮南横征暴敛,臣便是富可敌国,却也依旧是入不敷出,不能养活那些百姓。”
“恰好臣察觉到主公在将流民送往江东,便让门客仆人护送那些流民前往舒县……又因臣担忧被袁术发现,所以才与他们不走水路,而是从陆路走小道前来,为的就是避开袁军视线!”
竟然还有一部分流民?
刘邈此时也皱起眉头:“有多少人?”
“不多,不过万余人!”
万余人,确实不多。
和刘邈这些天运往江东的十几万户百姓相比,万余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现在最大的难处是无船啊!!
现在的船只都停在濡须口,运送那里的百姓,在舒县这边只留有一艘舰船,怎么才能将这一万百姓统统打包带走?
刘邈思索片刻:“既然如此,也只有从濡须口再调来几艘船只了!”
“仲山!不可!!”
本来一直事不关己的陈瑀终于从角落里蹦起来!
陈瑀神情焦急:“如今距离袁术入主淮南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想必他已经发现了淮南百姓大量被运往江东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遣大军来到舒县,你如何还能在这里逗留呢?”
这么长时间,就是袁术再怎么享乐,也该发现不对了。
就算袁术不能发现,其麾下被派往各地的官吏也应该能从户籍账册上察觉端倪。
刘邈等待鲁肃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如今又哪里还能继续等着调动船只呢?
陈瑀在担心刘邈,刘邈却满不在乎的打了个酒嗝:“难道公玮要我将那一万百姓丢在淮南不管不顾吗?”
陈瑀跺脚:“我没有让你不顾百姓,我只是想说,你的安危,比那一万百姓还要重要!你明白吗?”
额……
突如其来的强硬让刘邈有些无法适从,不知道陈瑀这个拥有道德洁癖的君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一旁的鲁肃似乎格外赞同陈瑀的话,也是不断点头:“天下不可无主公,主公确实不应在此地继续冒险……不如主公先走,留我在此地等候船只,与百姓一道前往江东?”
“屁!”
刘邈摇头:“什么天下不可无主公,那我还不能无子敬呢!”
“放心!眼下袁术并无动作,一个个何必自己吓自己?就这么说定了!我再等候几日,不要着急!”
刘邈当即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要周泰迅速去一趟濡须口,去开来一些舰船;一边则是令陈武前往北面,观察袁术动向。
这一等,又是等了三日。
期间陈瑀屡次来劝刘邈,要刘邈赶紧离开!
这日更是直接拽着刘邈来到了舒县码头,陈瑀指着脚下流淌的龙舒水:“你究竟走不走?要是不走的话,我今日便跳入江中,以死明志!”
“不是,你平日背两句《离骚》就成了,还真当自己是屈原啊!”
刘邈知道陈瑀不会水,现在却还一个劲往水边靠,也是举手求饶:“怕了你了!你先回来!我走便是!”
陈瑀抽动着鼻子:“当真?”
“我刘邈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瑀将信将疑,可刚走到刘邈身边,就被刘邈放倒:“子敬!拿麻绳来!要粗一点的!”
陈瑀被按在地上大喊大叫:“刘仲山!你不讲信用!”
“切!是你自己不警惕!难道你就没有想起来,咱俩刚见面那会我就在骗你吗?”
刘邈捆绑的手法不太专业,绑了好久才将陈瑀绑成一条蛆状,然后一屁股坐在陈瑀身上,双手朝后撑住,闭上眼睛感受江边微风吹动。
虽然已经彻底入冬,但淮南终究与中原不同,并没有那刺骨的凉意,只是觉得水气要比平日里充足了一些,就连江边植被都还是郁郁葱葱,不见萧瑟。
身子底下的陈瑀本来还在大骂,不过等到骂累了之后也懒得再骂刘邈,而是与刘邈一起看这庐江景色。
“这次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刘邈突然有些多愁善感,拍了拍屁股底下的陈瑀:“公玮,你说你前往江东后会怀念家乡吗?”
见陈瑀没有动静,刘邈却还不放过陈瑀,继续喊了一声:“公玮?”
“自然会怀念!”
陈瑀此刻头枕在大地上,呼吸间就能闻到泥土的气息。
不过陈瑀再猛嗅了几口忽然意识到:“我是下邳人!你是琅琊人!这里也不是你我的家乡啊!你在这忧思个什么劲?”
“哦?哦!”
对哦!
刘邈也反应过来,两个即将前往江东的徐州人在淮南怀念家乡,似乎确实不是个事!
于是刘邈也是干笑两声。
几个月待下来,自己竟然真的将淮南当成了家乡。
也不知是这里的景还是这里的人,反正刘邈思绪繁多。
尤其是这渡口处,每每到来,就想到当日与百姓船家大肆娱乐的那一天,恍惚间记忆竟好似昨日一般新鲜绚丽。
刘邈就这么坐着,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感觉身下好似地鸣一般,惊的他立刻跳起来。
只见陈瑀此刻真的和蛆一样扭动,边扭还边大叫:“船!仲山!是船!”
船!
刘邈看去,果然看见有十数艘舰船正从东面不断靠近!
待船只靠过来,果然是周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正不断对岸边挥手:“主公!船来了!”
先来的,不是在北面探查情报的陈武,而是从东面返回的周泰!
“哈哈哈哈哈!”
地上的陈瑀率先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就因为岔气不断咳嗽起来:“咳咳,仲山!快与我解开!”
周泰此时也已经从船上下来,狐疑的打量了两眼浑身缠着麻绳的陈瑀就与刘邈汇报:“主公!只有这么些船!现在袁术入主淮南后,便大肆派遣士卒强征暴敛,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前往濡须口处,比原本要多个几万户,船只实在是调动不开,只有这十几艘船了!”
坏消息:只有十几艘船。
好消息:这些船体量不小,并且船舱内部被改造成了双层,可以拉更多的百姓。
可即便如此,估计也要几趟才能将这里的一万百姓带走。
正费力扒拉着身上麻绳和泥土的陈瑀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手上动作,直接就推搡起刘邈:“仲山你先走!这次切不可任性!不然我真要以死明谏!”
陈瑀这次学聪明了,直接跑到了河边,不给刘邈绑他的机会!
鲁肃也是劝谏:“是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公已经做的够多了,是时候离开淮南了!”
刘邈则是打量起这十几艘舰船,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龙舒水旁边的那处酒肆……
“船少吗?”
刘邈没有理会两人的劝谏,而是询问士卒:“你们当中,有谁会做木工的吗?”
立即有一个老卒站了出来,露出那泛黄的大牙冲刘邈报告:“会一点。”
“还,那你知道趴蝮吗?”
趴蝮?
老兵摇头,还是周泰在旁边帮忙解释:“就是一种大肚子的龙!有时候船上雕的那玩意就是,听说是一种能够避水的神兽。”
见周泰知道趴蝮是什么,刘邈就将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二人——
“尽快雕一只青木趴蝮投入这龙舒水中!尽快!”
周泰和老卒面面相觑,不过还是奉命去做木工了。
“主公,这是何意?”
鲁肃见刘邈不赶紧离开,反而要周泰做什么木工,也是有些急躁。
“主公,袁术随时可能派兵南下,万万不能继续耽搁了啊!”
“无事,在等待两天!”
刘邈往北方看了一眼。
在哪里有一座大营,正是那一万百姓暂且歇脚的地方。
“就两天,不要急。”
说是不要急,可仅仅在第二天夜里,大家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却来到了舒县。
陈武。
不想见他自然不是因为嫌弃陈武这样一个乐善好施的乖宝宝,而是他带来的消息足以让所有人跳脚!
“主公!袁术麾下大将纪灵正率领大军从水路南下,如今已经抵达合肥!”
纪灵来了!
这下,鲁肃、陈瑀再不给刘邈时间,一人架住刘邈的一只手臂就要将刘邈给架到船上!
“主公!此时再不是任性的时候!”
鲁肃拉扯着刘邈:“纪灵绝不是平白无故前往合肥,必然是事情已经暴露!还请主公速速离开!”
几人连推带拉,一直将刘邈从被窝带到码头,可就在登船之际,众人却发现惊惧一幕!
只见黑暗寂静的龙舒水上,突然亮起千万盏灯火,好似一条神龙般从远处的天际吞吐着火焰慢慢贴近。
“怎么会有这么多船?难道是纪灵已经到来了吗?”
陈瑀呆呆的看着这条水上神龙,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如今的九江,哪里来的这么多船?”
周泰、陈武不语,只是立即抽出刀刃,护在刘邈身前!
鲁肃则是大喊:“其余船只都灭了火把!只留一船让主公上去,趁机突围!”
众人神情凝重,仿佛即将面临一场生死恶战!
反倒是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刘邈在看清江上风景时爽朗的笑出声来,并推开周泰、陈武,独自走在前方大喊:“船家,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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