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伤痕久久停留在洄龙城里,刻在破败的建筑中,刻在灰扑扑的墓碑上,刻在无家可归的人们的心里。纵是对老旧历史再没兴趣,在城中三个月的耳濡目染下,楚衡空也对曾经的战乱有所了解。
二十年来,洄龙城打过三场大战役。第一场战争的敌人是恶魔,某一天海量的空想恶魔忽然出现,带着疯狂的战意冲击城池。据说那场战争中有诸多拥有姓名的高等恶魔现身,洄龙城击退了恶魔,自身也损失惨重。
而在与恶魔的战争结束后不久,第二场战争便诡异发生了。这一次的敌人身份不明,有说是火焰怪物,有说是风暴成精,坊间传闻众说纷纭,唯一的共同点是异常的天象。据说那时暴雨久久落下,雷霆盖过了日月的光辉,云彩是纯粹的赤色,那是天际翻涌的流火。
“你都想象不到有多噩梦。”解安说,“我那时还是个小孩,躲在避难所里以为天塌了。”
“听描述是天灾大集结。”
“就是,天灾种攻城……”说到一半解安用指节刮嘴,“我的,你就当没听见。总之打那之后我们就彻底封城了,迫不得已。”
“城都封了,那第三场大战的敌人是怎么来的?”楚衡空问。
“外道不跟你讲道理,它们就这么蹦出来了,和城主结结实实打了一场。没人知道它们长啥样,其余参战的人都死了。”解安将一个小药瓶递给他,“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灾难随时到来,早做准备为妙——拿好你的药。”
药瓶里装着特制的口含片,是解安这段时间自己改良的新万灵药,能对付各种毒药与外道手段。这玩意产量有限,普通队员一人一片,楚衡空不光分到了小半瓶,还多了一颗未完成的婆娑常乐丹。
现在药方补全,药杵便只能产出完整的灵药了。偏偏解安自己只是个基石,唯一一颗完整的常乐丹是靠药杵自动补全做好的,此后再不可得。这颗未完成的丹药还是下沼泽时他多做的存货,把这东西拿出来,就说明队伍里的资源是真要见底了。
“明明连战连胜,怎得越打越穷。”楚衡空无奈。
“治病疗伤不要钱?设备换新不要钱?防御工事、瞭望塔,哪个不要钱?你说钱都哪去了!”解安瞪眼,“嫌磕碜就赶紧地把黑工厂砸了吧,全队上下指望着您创收呐!”
“成,我努力。”
楚衡空一听这啰啰嗦嗦的管家婆口气便头皮发麻,他赶忙将药瓶收起跳出窗户,触手勾住窗台,几个起落便远远荡开。
今日的天气依然阴沉,武器潮流较平日显得缓慢,水幕中透出低沉的暗色,像是将要下雨。但都市中的氛围却没有往日那般压抑,十数座明黄色的高塔屹立在中庭各处,塔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大雾中的灯塔。
楚衡空在空中调整角度,无声落向离总部最近的高塔。塔顶值守的队员听见脚步声一个激灵,当场转身拔枪,而后讪讪地放下:“探长你吓死我了……”
“警觉不错,下次记得不要放枪。”楚衡空把他的枪又举起来,“有无异常?”
“今儿辖区内一件犯事的没有,安稳着呢。”队员得意道,“高塔一建,这班上得就是舒服!”
这塔名唤神视高塔,是攻陷俱乐部后的新“扭蛋机”成果。高塔本身能提升范围内队员们的战斗能力,各高塔间能快速交换信息,且能瞬时察觉范围内的诈骗、盗窃、暴力伤人等事件并做出提醒,可谓是异世界加强版望楼。
楚衡空刚见着这塔的时候开了个玩笑,说侦查功能会不会侵犯他人**。结果问题刚出口就遇上了悠游一大通神气十足的科普,又是“三千年来古龙一族持之以恒的实验改良”又是“伟大图腾体系与新世代潮流技艺的集大成”,总结起来就是你个毛头小子能想到的问题早被龙前辈们解决了这塔本身绝无独裁统治之嫌疑。楚衡空边听边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不管她掏出什么新鲜玩意就只管用就是,再问是荧尸。
“俱乐部的追查暂时没进度。”队员知道楚探长最关心什么,主动说道,“您也知道那地方都烧焦了,啥线索都不剩……”
说到一半队员将头一埋,西方一座高塔正变化光芒,传递信号。他仔细瞧了一阵,转头道:“您真赶巧了。吕兴来信,有进展。”
“好好执勤。”楚衡空跳出高塔,奔向西方。
俱乐部一战后他心里一直有些忧虑,一是没确认维萨甫的死亡,二是不明白卡宁出现在那里的缘由。那个白衣服的男人不是傻子,他既然已挑动队伍与俱乐部开战,就没理由再冒着风险亲身入场。他亲赴沼泽是为了不让姬怀素参战,来楼里又是为了什么?
楚衡空想不通,正因如此才感到担忧。暗处蠢蠢欲动的敌意,永远比明处的敌人更值得担心。
·
“婆婆,您慢着点……”
中庭,前俱乐部废墟。
楚衡空拨开一块烧焦的石头,走入被黄线圈出的案发现场。石块表面灼热,地面踩着烫脚,四处勘察的队员们不时饮水散热气。烧毁俱乐部的大火早就熄灭了,可现场至今仍散发着阴魂不散的热力。
队员们在事后发现了楼底的密室,可这片地早就被烧得面目全非,哪怕靠遗物辅助也没找到一点证据。楚衡空很好奇他们是用了什么新手段,不料到场一看,废墟中却站着位身形佝偻的老媪。她提着烟斗吞云吐雾,淡绿色的烟气渗进废墟,凝结成暧昧模糊的图形。
“桑嘉婆婆?”楚衡空望向一旁的吕兴,“怎么回事?”
吕兴搓了搓手,表情有点忐忑。
“今儿早上婆婆来中庭参加动员会,我想着调查进度卡了挺久了,就跟老人家提了一嘴……”哪怕只是旁敲侧击,一个小队长请大巫师出面调查无疑都太越权了。他低下头,“是我莽撞了。”
“干挺好,很机灵。”楚衡空毫不在乎,能把事推下去就说明办得好。桑嘉婆婆愿意帮忙和谁来请没关系,纯粹是老太太领他们的情。
他站在老人身后静心等待,直到烟气中的形状清晰些许,变作法阵、脚印与一条鼻涕虫蠕动般的恶心的痕迹。
“看呐,这里,是月之幼子的足迹。”老人指着那条蠕动痕迹,“它是惊恐的,而又怨恨的,吸吮着鲜血坚强地前进。但它的命运被截断了……”
桑嘉婆婆指向不远处的脚印,那脚印踩在法阵中,将已成形的法阵破坏:“那里,是乌鸦的爪印,背负着海中的神祇。他发觉了幼子的逃离,然后……”
桑嘉婆婆长久地停顿下来,她好像想象不出之后的发展了。楚衡空绕场走了一圈,他踩在脚印上模拟当时两人间的距离。
“他烧死了维萨甫。”楚衡空笃定,“火焰从地底涌出,只用了一个瞬间。”
桑嘉婆婆慢慢点头,好像思维一下子畅通起来:“是了,火焰烧毁了幼子的命运,乌鸦将宝物拾起……”
法阵中央烟雾氤氲,凝固成一片看不清形体的模糊圆盘。老人将烟雾盘拾起,细细端详。
“火是暴怒的破灭的神明。”桑嘉婆婆说,“潮流的宠儿啊,你要小心,乌鸦本不应有燃烧的心。”
楚衡空静静听完,向老人笑笑,表示知晓。老人也笑着,将烟雾盘放在楚衡空手里:“卜者的追逐只到这里,需用海水冲刷,方可解读思念。”
“多谢帮手。”楚衡空点点头,吩咐道,“我去跟进调查,好好照看婆婆。”
没等弟兄们回话,他已经向本部走去。路上他激活通讯水晶,和姬怀素做了简要交谈。
“哦我草。”姬怀素说,“虽然没怎么搞清楚但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楚衡空轻车熟路地无视了搭档的耍宝:“桑嘉婆婆很在意火。这很特殊吗?”
“你见过城里其他人用火吗?”姬怀素说,“火是相当高级的力量,第一深渊之下最强的破坏力。能自由运用的家伙起码是‘净火’了,那可是我这条路的质点3。”
姬怀素强成这样也不过质点2,没理由和质点3打得有来有回。这样想来卡宁该是用了些歪门邪道,在未升变前就得到了高层次的力量。
这地方有光毒、有恶魔附身、有暗月赐福,想得到力量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而工坊主无疑是个足够疯狂的人。
“真打起来你胜算多少?”
“肯定我全胜好吧,我还有你没见过的超猛大招没用嘞。”姬怀素信誓旦旦。
“说实话。”
“说实话就他妈够呛。”姬怀素泄气,“但够呛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遭了。”
“确实。”
楚衡空收起通讯器,端详着手中模糊的烟雾盘。卡宁果然另有图谋,但他应不会想到自己的行踪暴露。
他决定亲自去查这条线。这是个要紧的情报,早些掌握,说不定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抢占先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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