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裟城邦的核心是什么?”
“荆裟神树。”楚衡空说。
“谁最有资格决定城邦的未来?”
“神树自己。”姬怀素跟着说道。
“是的,城邦实则为神祇之躯体,神树便是城邦之灵。因此在讨论民意、权谋与措施之前,我们最先要考虑是神树自己的意志。若荆裟神智尚存,日后行事自无不可,若荆裟昏庸无道,城邦一事尘埃落定,再无余地。”
薇尔贝特脚步飞快,全无学者的文弱气质,洄龙城三人组与崔克父女紧随其后。
他们都得到了觐见神树的许可,因为本次会面的名义是为荆花节大战中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们授勋。楚衡空他们是外乡人的代表,崔克代表了神卫队,丽可则代表了店长等自主参战的公民。
班宁提克将他们的议论听在耳中,没有发表一句意见。丽可有些焦灼,问道:“班宁提克先生,神树大人它……”
“出于职责所限,我不便对此多言。荆裟大人的状态,还请各位稍后自行判断。”班宁提克一丝不苟地说,“马上就要到了,请随我来。”
他们借用崔克的能力多次转移,从书店门口来到曼莎星堡最高检察院内的某间密室。密室中没有门窗,唯一的光源是中央散发着绿色光芒的传送阵法。班宁提克带众人立于阵法中央,不知是否是因为此处不是公众场合,他的用语简洁了许多。
“以总队长权限申请会面。”
【许可】
传送阵中光芒一闪,众人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他们正身处于茂盛的草木深处,枝叶随轻风摇摆,光芒依稀落下,分不清是星夜还是黎明。
这儿也有动物,几只兔子在高草间跳跃,树梢上鸟儿叽叽喳喳,都是城邦中看着眼熟的鸟兽。一朵小花转过花盘来,长着卡通风格的五官,和它那些随处可见的同类看着一模一样。
小花小声说:“你们等等,它还在睡觉。”
“我醒了。”有人说,“请带他们来吧!”
飞鸟走兽们闻言让开,班宁提克领着他们迈过高草,来到一簇丛生的荆棘前。长刺的荆与棘生长团织,成了深绿色的神坛般的高台。那人就平躺在荆棘上,将神坛视作床般卧着。他先前还发出呼唤,此时却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他戴着荆棘花编织的神冠,身穿绣有花卉与生灵的白袍。那袍子极为宽大,似是为一位壮硕的战士所作,如今看上去却好似华贵的裹尸布。因为白袍人实在太过虚弱了,他毛发稀疏瘦骨穷骸,如一具仅剩皮与骨的空架子。他身上的肌肉几乎都消失了,骨骼一节节地在皮下凸出,松弛的皮就这样挂在骨架上。
楚衡空想起了他在非洲见过的饥饿致死的悲惨者,而在繁华锦绣的城邦中央他竟又见到了类似的人。一尊质点7的神祇,比起老迈却更接近死亡。
丽可震惊地流下了眼泪:“神树大人!”
就连崔克的脸色也不好看了:“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在荆花节前,神树大人还能维持住状态。”班宁提克低声说,“而在投票结果统计结束后……就如你们所见了。”
荆裟被这扰动惊醒了,他侧过头,向众人投来昏暗的目光:“你们来了!请走近些,让我看清楚些!”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在荆裟的催促下站到神坛之前。荆裟极慢地撑起身来,拒绝了班宁提克的帮助。他尽己所能地,露出慈祥、亲和的笑容:“城邦非常感谢你们!你们的奋战守护了公民们的性命,城邦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总队长,请为我拿勋章来!”
班宁提克递来一个盒子,盒中放置着制作成白花模样的勋章。荆裟亲手拿起,以那缓慢的速度为众人配置在肩膀上。
“以前的时候,我们把勋章佩在胸前……但后来有队员反馈,这样太不尊重女性了。所以我们就改为肩章了。”老树笑眯眯地告诉他们,“还好,至今为止的授勋者都是有肩膀的……至少有脑袋的!”
说到这儿他看见了凡德,改口后把花放在凡德的脑门上。他又给崔克别上,说:“这是我们第几次给你授勋了,崔克?”
“我也忘了……上次都是二十多年前了。”
“才20年!这才多久!”老人满不在乎,还说着笑话,“如果哪天是流体生物当了城邦英雄,我们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授勋了。或许该开发一种液体勋章……咳咳!”
他咳了两声,白袍下渗出一丝血迹。薇尔贝特提醒道:“您受伤了。”
“被野狗咬了一口,不碍事!”他满不在乎地说。
说也奇怪,他已虚弱至此,连说话声都气若游丝,可语态听起来却仍然中气十足,似乎仍是个年壮气盛的汉子一般。
他的神袍过于宽大了,以至于遮不住身上密集的疤痕。荆裟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伤疤。他像是经历过一场无休止的拷问,老伤愈合后新伤又叠加上去,如同裹在他身上的道道荆条。
荆裟注意到了他们的注视,他索性袒胸露臂,满面自豪:“比这更严重的伤,我们都受过不知几次。区区混乱,不足为虑!”
“可如今的城邦不同往日,我想现在已是艰难的关头。”薇尔贝特说。
荆裟哈哈大笑:“孩子,你非常聪明伶俐,可你经历的岁月还太短了些。让我们告诉你什么才是艰难的时刻。”
他指着自己脖子上,一道皮肉绽裂的老旧疤痕:“这是太阳升起还没多久的时候,我们才刚质点5,开出第一朵‘圣花’。巨人们前来请求庇护,因为贪婪恶魔看上了他们的发明。我们跃入血盆巨口,将那贪货分灵的牙齿一一打断,让它们再不敢侵扰荆裟的朋友!”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一处触目惊心的齿痕:“世界树遇刺的时候,混乱恶魔趁虚而入,想将我们这块肥肉吞下肚。它的狼烟撕破我们的表皮,它的利齿咬向我们的花朵。可我们将那野狗反压在根系之下,打那以后他在城邦内上蹿下跳,自己却哪儿也去不了。”
老人又举起右臂,展示如腐蚀般可怖的旧伤:“螺旋塔堕落之后,‘庭院圣母’拉瓦伊娃亲自来了,要将我们这老东西连根拔起种入她的花园。她的光毒感染了大家,城邦几乎要化为死城。可我们没有放弃,我们支撑着彼此站起,将那毒素驱散,我们用木枪凿穿她的奴隶,将她打回那疯狂的塔里。”
“大战之前,帝国的源流号亲临前线。真械都已经攻进了曼莎星堡,我们依然众志成城,将它们彻底打回老家去。”
“大战末期,虫子们反叛了。荣华仙与慈母亲至,里应外合要将老荆裟吞下。那时城邦内部全面崩溃,连总队长都觉得没有希望了。而我们说不会的,我们能够坚持到底。我们和世界树一起阻挡住享欲妖的攻势,直到最后也没让她们拿下秘境来!”
老人骄傲地大笑着:“我们经历过太多太多的艰难时刻,但我们每一次都挺了过来,苦难让城邦更加强大。
我们什么外道都不怕,只要大家团结一心!”
他的话语字字属实,那一身伤痕便是不可动摇的铁证。可越是如此,众人越觉得悲凉。因为那副虚弱的身躯,已要承载不起如此光辉的过往。
薇尔贝特行了一礼,以表敬意。她转而说道:“而如今之困局,正在于荆裟不再团结。若脱离秘境,独立之城邦又将何去何从?”
“孩子们还没有想明白。”老人摇头,“他们被这多变的局势冲垮了,因这从未有过的大世茫然无措。先是天狱出现,又是暮光离去,世界日新月异,一年的变化便比得上从前百年……他们还没有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独善其身’,世界永远联系在一起。
可在心底里,他们知晓道理,他们懂得爱,懂得理解,懂得团结与牺牲的意义。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睁开眼睛。”
薇尔贝特敲击着手杖,忽然问道:“您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公民。”
“如果直至最后一刻,他们仍不改变决定?”
“那便意味着团结之路气数已尽。”老人闭目,“我们将遵循众生的意志,走向他们选择的道路。无论生死成败,我们永远在一起。”
薇尔贝特微微颔首,说道:“多谢您,我已没有问题。我们会在城邦中采取行动。”
老人微笑:“我们的城邦没有禁令,你们大可做任何事情。只要那不违背良知与正义。”
于是他们转身离开,老人重新卧回床铺,似是将要睡去。楚衡空临走前转头,对他说道:“嘿,我们会帮你的。”
老人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睡去。楚衡空突然停步,他隐约看到荆裟身后还有另一张面孔。那张面孔占据了老人脑后约一半的面积,带着与本尊气质截然不同的冰冷的笑容。
那张面孔上戴着钢铁面具,那是帕里曼议长的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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