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空立刻意识到了清瑕的手段。
“你用了一心仪式。”
“正确~”清瑕连连点头,“就像普罗米修斯与群鹰搏斗三千年,在仅剩一颗心后顺利盗出圣火的传说那样。只要自己的心意一致,就不会有矛盾了~”
先不管那个魔改版希腊神话,不要去想像魔鬼心脏战士普罗米修斯,把精神集中在清瑕的思路上。
一心仪式,是在幽体层面上与体外力量斗争的法门。通过将外道化的自我剿灭、抹杀,以成就自我的统一。如果没有受到外道污染,却主动使用该仪式的话……
“就是变相的心魔降服吗。”楚衡空喃喃自语,“这样会主动精神分裂啊。”
“所以不能去自相残杀。”清瑕说,“要学会妥协!”
“……哈啊?”
“种种**皆由心生,外道的感染会放大心中的某部分思想,但其根源总是自己的念头。如果自己都不承认那是自己,就越发与自己愈行愈远了。”清瑕模仿起爷爷的语气,“所以啊,小清瑕,如果你怎样都打不倒自己,就要换个取巧的方法了。战斗只是手段,仪式的真谛是与自己和解。”
楚衡空的表情相当微妙:“你在说什么鬼话。”
“比如说,不对周围人起食欲,但进食时会多吃点其他富有营养的东西。
比如说,行动上不能做让大家伤心的事情,但言语上稍微放松点也无所谓。
比如说,不对周围的弱者出手,但折磨敌人的话就不要紧……”
清瑕一根根扳着手指头:“像这样一条条和自己谈条件,最后大家都表示‘这样可以!’,一心仪式就完成啦。那之后日子会过得轻松很多。”
“你在胡扯。”楚衡空发出呻吟,“我绝不和那些玩意谈!”
清瑕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眼神之专注让楚衡空一阵发毛。
“你干什么?”
“我在努力记住楚衡空1号的气质,等到2345号冒出来的时候好做分辨。”清瑕拖着长音,意有所指,“要是战场上突然变化的话可就麻烦了呢……”
这句话戳中了楚衡空的软肋,使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下次死战时他因外道力量暴走,那所有的同伴都会面临生命危机。
“教教我怎么做。”他不情愿地说,“拜托了。”
“不难的,首先是在进入仪式前先加一段‘观想’……”清瑕娓娓道来,“然后配合特定的呼吸法。像这样……”
她抓起楚衡空的右手,按在雪白的肌肤上。心脏的震动随着接触传来,心血的存在让双方的心跳趋向相同的频率。
“适当地抑制一下……让自我缩小……”
咚……咚……心跳声和清瑕的言语一同远去。楚衡空闭上眼睛,又一次被扯入自我之中。
第49次一心仪式开始了。
·
老房间外,阳光正好。
房子有些年头了,没安空调。书桌上堆着印刷粗劣的盗版漫画,桌上方的墙皮开裂,用武打明星的海报遮着。院儿里正放着京剧,净旦末丑咿咿呀呀,唱的是老爷子爱听的《失空斩》。
这是楚家大院的一间屋,他幼时最幸福的几年在这里度过。
沉沦者女孩趴在床上,正看着书店借来的《七龙珠》。楚衡空关上房门,拉开那张对现在的他显得太小的椅子坐下。
“我们谈谈。”他说。
“我不想和你说话。”沉沦者女孩阴郁地说,“你反正知恩不图报,横竖要害我。”
“你也没帮我太多忙。”
“没我帮忙撑着,那祸腕一抬,你就死了!”沉沦者女孩愤愤地说,“打从到了绝望旷野,你就全在靠我打架。我累死累活帮你的武器供能,我一句怨言也没有……结果呢?你想升变了,却要杀我!”
“别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楚衡空指出,“你原本要把我转化沉沦者,我在自救。”
“你本来就该和我一样。”沉沦者女孩反应激烈,“我就是你。我也是楚衡空!现在你想谈谈了?晚了,我还不打算放过你呢!”
她变成一坨烂泥,顶着妹妹头脑袋虚张声势,神似炸毛的小动物。楚衡空看了实在想笑,转移思考方向后心态也变得平稳,他不由得感叹前48次时居然能在这种玩意手里吃瘪。
他单手摁着沉沦者女孩的脑袋,不让瞎挥舞的拳头碰到自己:“我都准备和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不满海了去了!”沉沦者女孩嚷嚷,“我问你,楚衡空,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家?”
“你要什么?”楚衡空目瞪口呆。
“家。我要家庭。我要遮风挡雨的长辈,我要互帮互助的亲人,我想要其他人关照我爱护我!”沉沦者女孩大喊。
楚衡空快气疯了,他一把将对方推开:“有点出息!”
沉沦者女孩倒在床上,呜呜大哭:“我从小就没爹没妈的,我想要个家怎么了我!
跟着楚老爷子过了几年,老爷子走了!好不容易跟着老板一块过,老板又没了!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一个人睡,每次都是我帮其他人遮风挡雨,谁帮我遮过啊!呜呜……”
她抱着被子,越哭越伤心,黑色的眼泪顺着床流下,成了淹没房间的水流。
只数秒功夫,水位就到了楚衡空的腰间,他心生警觉,赶忙大喝:“别哭了!哭有用吗!”
“你每次都这样!”女孩继续大哭,“你就这么对自己嚷嚷去吧!一个人死外面去,坟都没人给你建一座!”
水位汹涌地上涨,转眼间快没过楚衡空的脖子。他用力捏着眉心,极不情愿地开口。
“……你说得对。”
哭泣声顿时停下了,沉沦者女孩靠在床头,惊愕地瞧着他。楚衡空垂下双手,沉沉地叹息。
“我不知道你是借我记忆的外道,还是我童年的亡灵。”他说,“但你说得对。我这人性子本来就独。我是没有家。”
“你可以有!”沉沦者女孩热切起来,“我们可以去找新的父母。像老翁一样慈爱的父亲,像玉女一样温柔的母亲……”
“不行了。”楚衡空说,“你22了。很早以前你就不是要靠长辈保护的人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你都是周围人的保护伞。”
这句话像是一颗无形的子弹穿透烂泥,让沉沦者女孩一下子溃散。那团瘫软的烂泥再度重组,变成一个瘦弱,阴沉的黑长发女子。
“我不接受。”她说,“我不要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早知道我就不要练武了。我就该安安稳稳待在孤儿院,等一个好人接我过日子……”
“你清楚那是做梦。”楚衡空努力说服她,或者说说服年幼的自己,“你不可能把未来寄托在他人的选择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女子眼中一片浑浊。
“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要舍近求远了,等复活老板,我就要在洄龙城窝一辈子。”沉沦者女子说,“在那之前每天我都要怀素姐姐陪我睡觉。”
楚衡空阴着脸拔刀,杀气森然。沉沦者女子吓得一把搂住枕头:“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没话好说,我宰了你。”
“复活老板后在洄龙城组个家庭,这总行吧!”
“后面那条删了!”
“不要!”沉沦者女子拼命摇头,“我喜欢和其他人一起睡觉……一个人睡时候一点也不安心,越睡心里越冷。换其他你喜欢的人也可以,但这个我绝对不退让,绝对。”
楚衡空倒在座椅上,深深考虑起暗杀的可行性。沉沦者女子眼看谈判要崩盘,赶紧让步:“三天一次也可以……”
“半年。”
“五天!”
“我说了半年。”
“半个月一次!”沉沦者女子从体内拔出黑色的刀,“底线了,谈不拢就开打!”
楚衡空深深叹气。
“成交。”
沉沦者女子从床上跳下来,可怜兮兮地握住他的手。
“拜托你不要反悔,好吗?不然我真的会伤心的。”
楚衡空没有说话。
“你知道自己多想有个家。”沉沦者轻声说。
杀手叹息着点头,黑发女子笑了,化作一股浊流流入他的手臂。他顿时感到自我“充实”了些许,血液欢快地流淌,掌中充满力量。但他同时也感受到了慵懒、怠惰、软弱——正与反总是同时出现,那是力量无关的自我。
熟悉的老房子开始淡化,楚衡空闭目想听会京剧。可恰逢空城计唱完,收音机便关了。老爷子听戏总听半截,喜那弹琴退敌的大军师,厌那斩将挥泪的老丞相。
一把年纪也还像个小孩一样。
楚衡空笑了笑,忽然也觉得轻松了。他打开房门,离开童年的记忆。
他走入一间出租屋,憋仄的屋中烟雾弥漫,被捏扁的啤酒瓶散落一地。游戏机躺在脏兮兮的桌头柜上充电,穿红色晚礼服的女人坐在床边,手持香烟吞云吐雾。
“你来了,大将军。”红衣女人笑,“总是打算谈谈了,嗯?”
楚衡空挥散烟雾:“你要什么。”
“我要草人。”女人说。
(由于作者腰部罢工,明日休刊一天
啊,我的腰,我的腰……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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