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堂的桂花香气还在鼻尖萦绕,脚下的青石板却突然泛起微凉的光。
蒯迪元低头,看见那些光纹正顺着石缝蔓延,在地面织成一张熟悉的网——是幻境祭坛的纹路。他怀里的药箱变得透明,李掌柜的笑声也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模糊。
“师父?”林风的声音带着惶惑,小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
“别怕。”蒯迪元握紧少年的手,心头却已清明。逆命帖的因果虽明,却未真正闭环。墨尘子的残魂尚未得偿所愿,那封迟到三百年的帖子,终究要亲手送达。
光影流转间,他们重又站在那片开阔的草地。远处的青山隐在薄雾里,溪流的水声变得沉闷,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半空悬浮着一卷半透明的纸,正是那封化作执念核心的逆命帖,此刻正微微震颤,仿佛在等待什么。
蒯迪元深吸一口气,松开林风的手,缓步走向那卷纸。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灵力从丹田涌出——是前世轮回信使的力量,带着忘川驿站的阴冷,带着三生石的厚重,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枚古朴的狼毫笔。
“要重写吗?”林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敏锐。
“嗯。”蒯迪元没有回头,目光落在空白的纸页上。重写不是为了改写命运,是为了给那段被私藏的过往一个交代,给墨尘子一个坦然接受的理由。
狼毫笔蘸着他指尖渗出的血,在纸上落下第一笔。血珠落在纸页上,没有晕开,反而化作暗红色的古篆,与三百年前的判词渐渐重合——
“玄都墨尘子,阳寿止于三百二十岁,魂归离恨天,不得轮回。”
写完,他顿了顿,又在下方添了一行小字,用的是今生的笔迹,温和而坚定:“三百年迟送,非为改命,只为偿愿。轮回信使蒯七,今以蒯迪元之名,补送此帖。”
最后一个字落成时,逆命帖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纸页上的字迹像活了过来,在金光中扭曲、重组,最终化作一道金色的符契,悬浮在半空,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才是……逆命帖该有的样子。”一个声音从金光中传来。
蒯迪元抬头,看见墨尘子的残魂正缓缓走出。这次不再是幻境中的狰狞或愧疚,而是一身干净的玄色道袍,须发皆白,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湖水。他看着半空中的符契,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我等这帖,等了三百年。”墨尘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当年在忘川驿站,我就知道你藏了它。你袖口的褶皱骗不了人,像我藏**时,总忍不住摩挲书脊。”
蒯迪元的心脏微微一缩。原来对方早就知道,却从未点破,这份默契背后,藏着怎样的挣扎?
“我总以为,多活几日就能做些什么。”墨尘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自嘲,“练禁术,叛挚友,创幻境,到头来不过是在拖延。拖延着不愿承认,强行续命的每一日,都是偷来的;拖延着不敢面对,你为我背负的贬谪之罚,比我的长生更重。”
他看向蒯迪元,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感激:“你补送这帖,是在帮我松绑啊。”
“松绑?”蒯迪元不解。
“嗯。”墨尘子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道金色符契。符契没有反噬,反而化作一道暖流,融入他的残魂,“我欠你的,欠阿砚的,欠玄都的,都该还了。以前总想着‘等做完某件事就还’,却不知道,拖延本身就是最大的亏欠。”
他的残魂在金光中渐渐变得凝实,周身缠绕的黑气像冰雪遇阳,一点点消融。远处的青山传来一声悠长的鹤鸣,溪流的水声也变得清脆,仿佛天地都在为这迟来的“偿还”而松了口气。
“师兄!”
阿砚的魂体突然从溪流边跑来,还是少年模样,脸上的痣在金光中格外清晰。他看着墨尘子,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恨,只有一丝复杂的心疼:“你早该想通的。”
“是我糊涂。”墨尘子对着他拱手,深深一揖,“当年之事,万死难辞。如今尘缘已了,我自会魂归离恨天,你……”
“我会去轮回。”阿砚打断他,脸上露出释然的笑,“等下辈子,换我做师兄,护着你。”
两个魂体相视一笑,三百年的恩怨,在这一刻化作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墨尘子残魂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团浓郁的黑气猛地从他体内冲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青面獠牙的虚影,正是之前的魔箱执念核心!“不!不准走!你走了,我怎么办?!”虚影嘶吼着,扑向墨尘子,“我们说好要一起逆天改命的!”
“你不是我。”墨尘子平静地看着它,“你是我不敢面对的懦弱,是我不愿偿还的愧疚。现在,我要走了,你也该散了。”
金色符契再次亮起,化作一道利刃,直刺黑气虚影。虚影发出绝望的哀嚎,在金光中寸寸碎裂,每一块碎片里都闪过模糊的画面——忘川驿站的雨夜,藏经阁的**,断魂崖的锁链……最终彻底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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