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尽时,蒯迪元发现自己站在清河镇的街口。
不是祭坛崩塌前的血腥泥路,是最初踏入幻境时的青石板街。灯笼依旧昏黄,瓦房依旧斑驳,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檀香与药味变得清晰,甚至能闻到街角包子铺飘来的麦香——那是属于“日常”的气息,却比祭坛的血腥更让人心头发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签收符灼烧的痛感。丹田内的灵力依旧滞涩,像被冻住的溪流,只能勉强调动一丝。玉简在意识里彻底沉寂,想来墨尘子的残魂已与恶念同归于尽,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是……第一重幻境?”他喃喃自语。心魔的精神世界竟有层级,祭坛是核心,而这看似平静的镇子,藏着更深的陷阱。
街口的包子铺飘出白雾,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正往蒸笼里添面团。她的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手腕僵硬地翻动,面团落在笼屉里,发出“啪嗒”的闷响。蒯迪元走近时,她突然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
妇人的脸很模糊,五官像是被水打湿的墨画,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晰,透着执拗的红。“客官,要包子吗?”她的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刚出笼的,热乎。”
蒯迪元看着蒸笼里的包子,褶皱处泛着不正常的黑,像是掺了灰。“我不是来买包子的。”他从意识里凝结出一个虚幻的包裹——那是用“释怀”为馅、“因果”为皮的“包裹”,是他在祭坛顿悟后,用残存的灵力凝聚的,“我来送东西。”
妇人的目光落在包裹上,那双红眼睛突然睁大,瞳孔里映出扭曲的影子。“送东西?”她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是送当年没送成的药吗?还是送被抢走的钱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系着的围裙无风自动,露出底下干瘪的手腕,皮肤上布满抓痕。“没人能送!当年没人送!我男人就死在这街口,等不到药,等不到钱,等不到……”
最后几个字变成了尖叫,妇人猛地扑过来,指甲变得尖利如爪,直取蒯迪元的咽喉!他侧身躲过,后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疼得他闷哼一声。灵力调动的瞬间,只觉得经脉刺痛,像是被冰碴堵住,连最基础的护体符都凝聚不出。
“在这儿,你的灵力没用!”妇人狞笑着逼近,“这里是执念的世界,只有‘放不下’才是真的!”
蒯迪元咬紧牙关,将“释怀包裹”护在胸前。包裹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逼得妇人不敢靠近,只能在几步外打转,嘴里反复念叨着“等不到”“送不到”,声音里的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他这才明白,这镇子里的“居民”,都是墨尘子未斩除的执念化身。他们重复着当年的遗憾,困在自己的情绪里,成了心魔的爪牙。而他的灵力被压制,正是因为这幻境的规则——用执念构建的世界,只认执念,不认修为。
“让开。”蒯迪元沉声说,试图用平日里派送时的沉稳压制对方的躁动,“我送的不是药,也不是钱,是‘放下’。你男人若在天有灵,不会想看到你困在过去。”
“放下?”妇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尖叫着后退,“你让我放下?那我这几十年的苦算什么?我守着这包子铺等什么?”
她的声音引来了更多“居民”。从瓦房里、从巷口、从雾里,无数模糊的身影涌出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个人的眼睛都泛着执念的红,手里或拎着药罐,或攥着钱袋,或抱着破旧的襁褓,嘴里喊着相似的话——
“我的孩子还没断奶!”
“我的书稿还没写完!”
“我还没跟他说对不起!”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无形的压力,压得蒯迪元胸口发闷。那些身影渐渐逼近,形成一个包围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与不甘,像无数面镜子,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放不下”。
“他们不是真的。”蒯迪元在心里对自己说,握紧了“释怀包裹”。金光虽弱,却稳稳地护着他,“他们是墨尘子的执念,也是……我自己的。”
他想起被逐出师门时,掌门那句“你心性不稳,难成大器”;想起第一次弄丢客户的包裹,那户人家失望的眼神;想起林风夜里做噩梦,喊着“别打我”时,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这些他以为早已过去的事,此刻都被幻境勾了出来,与眼前的执念居民重叠在一起。
“看!他也有执念!”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突然指向蒯迪元,声音尖利,“他也放不下!他没资格送‘放下’!”
包围圈瞬间收紧,有人伸手去抢他怀里的包裹,有人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嘴里的念叨变成了诅咒。蒯迪元的灵力彻底枯竭,只能靠着意志力支撑,将包裹死死护在怀里。后背被人推搡,肩膀被人撞开,他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在街角的水洼里。
水洼里的倒影扭曲变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怀里的包裹金光虽弱,却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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