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晨雾还没散尽,西大街的绸缎铺就传来了震天的哭喊。王掌柜的次子王仲文被两个燕军士兵架着胳膊往外拖,他的科举准考证还揣在怀里,墨迹未干的 "天道酬勤" 四字被士兵的脏手揉得模糊。
"放开我儿子!" 王掌柜的妻子扑上来撕咬,被士兵一脚踹倒在地。她看着丈夫的头颅挂在坊门横梁上,鲜血顺着门板的雕花流淌,在青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突然抓起墙角的剪刀,朝着士兵的后背刺去。
剪刀还没碰到铠甲,就被另一个士兵夺过,反手刺穿了她的咽喉。王仲文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血泊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被死死按住,只能任由眼泪混合着血水往下淌。
"嚎什么嚎!" 满脸横肉的军侯甩着皮鞭走过来,鞭梢带着铜环,抽在王仲文脸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再哭就把你跟你爹娘吊一块儿!"
这个军侯是安庆绪的远房表亲,名叫安庆福,靠着裙带关系混了个军侯职位。他的甲胄前襟沾着昨夜抢来的胭脂,腰间还挂着个沉甸甸的钱袋,走路时叮当作响,里面都是从百姓家里搜刮的铜钱。
"都给我听好了!" 安庆福踩着王仲文的背,对着聚拢的百姓狞笑,"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都跟我走!谁要是敢藏着掖着,别怪老子刀不认人!"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个瘸腿的老汉身上。老汉拄着拐杖,右腿明显短了一截,是早年修洛河大堤时被砸伤的。"你,也给我过来!" 安庆福的皮鞭指着老汉,"就算爬,也得给我爬到城墙上去!"
老汉刚想求饶,就被士兵架着胳膊拖走。他的拐杖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像在无声地控诉。围观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有个妇人想把怀里的少年往身后藏,却被安庆福一眼看穿。
"那小子多大了?" 安庆福的皮鞭指向少年,"看这身形,少说也有十六了吧?"
妇人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安庆福的腿哭喊:"军爷行行好!他爹死得早,家里就剩我们娘俩了......"
安庆福一脚踹开她,少年被士兵抓住胳膊拖走时,怀里的半块麦饼掉在地上,很快被乱脚踩成泥。妇人的哭喊被越来越近的皮鞭声淹没,整条西大街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像被狂风摧残的麦田。
……
壮丁们被押到城墙时,太阳已经爬过了紫微宫的金顶。城墙上的血腥味混合着汗臭,熏得人头晕目眩。安庆福让士兵把壮丁分成三队:年轻力壮的搬滚石,妇女烧火做饭,老弱病残则被派去修补破损的垛口。
孔先生被分到了搬石队。他是城南私塾的先生,昨夜正在批注《论语》,就被闯进来的士兵拖走了,怀里还揣着那本墨迹未干的注本。此刻他正和十几个壮丁一起,抬着块磨盘大的青石往垛口挪,绳子勒得肩膀生疼,后背的鞭伤被汗水浸透,像被火烧一样。
"先生,歇会儿吧。" 旁边的年轻人低声道,他是绸缎铺的学徒,名叫阿福,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胭脂 —— 那是王掌柜女儿的嫁妆,昨夜被叛军抢来涂抹取乐。
孔先生摇摇头,喘着粗气:"不能歇...... 他们在看着......"
他的目光越过垛口,看见城外的唐军营地。黑色的帐篷沿着洛水铺开,像条沉默的巨蟒。远处的土坡上,有人举着望远镜在观察,镜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看什么看!" 一个监工的叛军突然用枪托砸过来,"快点搬!耽误了军情,把你们都喂狗!"
孔先生被砸中后腰,踉跄着差点摔倒,怀里的《论语》注本掉在地上,被一个壮丁不小心踩了一脚。他心疼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尘土,书页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的字样已经被踩得模糊。
"还护着这破书?" 监工的叛军嗤笑一声,"等唐军打进来,这些字能挡箭吗?"
孔先生紧紧攥着书卷,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我们是良民...... 你们不能这样......"
"良民?" 叛军突然一鞭抽在他脸上,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书页上,"到了这儿,你们就是燕军的兵!看见没?" 他指向城外,"不想死就给我守着,等打退了唐军,每人赏两亩地!"
这些承诺在饥饿面前苍白得可笑。壮丁们每天只能分到半碗掺着沙土的米粥,米粒屈指可数,更多的是能硌掉牙的沙砾。有个老汉实在饿极了,偷偷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往嘴里塞,被监工发现后,当场被推下城墙。
惨叫声从城下传来时,所有壮丁都吓得脸色惨白。孔先生看着老汉坠地的地方绽开一朵血花,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早上那点米粥全吐了出来,酸水灼烧着喉咙。
……
第七天清晨,孔先生被一阵恶臭惊醒。他蜷缩在城墙根下,昨夜的露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浑身冻得僵硬。睁眼时,突然发现身边多了具尸体 —— 是那个瘸腿的老汉,不知何时断了气,眼睛还圆睁着,望着城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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