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清理学院的时候)
陈宇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塔内壁,身体因为持续的低烧和营养不良而微微发抖。^衫 叶·屋\ ·已?发-布¨罪′辛*璋*劫*
他是陪父亲来市里最好的医院做手术的,父亲手术顺利,刚出院,灾难就爆发了。
他侥幸被武警官兵救出,父亲却…此刻,他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着阆水对岸。
每一次炮火闪灭的光芒,都短暂地照亮他苍白瘦削、沾满污垢的脸颊,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映出两点微弱的、如同遥远星辰般的反光。
“还在西岸”
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在落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反复划着阆水曲折的河道。
“他们在清理学院区…为什么?为什么不来开发区?为什么不过河?”
他身边,一个同样被困的学生,因为伤口感染正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地呓语着“妈妈…”。
陈宇麻木地看着,右手死死攥着贴身口袋里一个硬物——那是父亲手术前悄悄塞给他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枚小小的玉观音挂坠。
冰冷的玉石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汪淼手中的老式手电筒,光线昏黄如豆,光柱颤抖着扫过伤员们身上那些触目惊心、正在加速溃烂的伤口。
最后一粒宝贵的头孢胶囊,在三十六个小时前,被她用牙齿咬开胶壳,将药粉混进一点珍贵的凉开水,喂给了高烧不退的朱阳,然而那点微弱的药力在汹涌的感染面前,杯水车薪。?嗖¨艘?小/税\旺¨ ¨已~发`布/醉!歆`蟑\洁\
一个腿部被钢筋贯穿、伤口严重化脓感染的战士突然伸出滚烫得吓人的手,死死抓住了汪淼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卫生员…你听!”
战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光芒,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是不是…冲锋号?是不是…我们的号响了?他们要冲过来了?!”
汪淼的身体瞬间僵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她侧耳倾听,耳中只有对岸传来的、沉闷而遥远的爆炸轰鸣,以及身边伤员们粗重痛苦、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呻吟。
哪有什么冲锋号?只有无情的现实和加速逼近的死亡。
她反手用力握住那只滚烫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拿起地上仅剩的半瓶医用酒精。
她咬紧牙关,闭上眼,狠心将那刺鼻的液体淋在那战士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伤口上。
“呃啊——!”
战士的身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般猛然向上弓起,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喉咙深处发出非人的、压抑到极致的惨嚎,但仅仅持续了一瞬,他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嘴角渗出,再未发出一点声音。?3~w′w·d~.¨c·o~m·
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汗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无声滑落。
汪淼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己的眼泪也早己决堤,混合着绝望和愤怒无声流淌。
李锐透过95式步枪粗糙的机械瞄具,视野艰难地穿过浑浊的阆水水汽和对岸腾起的硝烟。
瞄准镜的十字线,最终死死定格在河对岸一栋尚未完全倒塌的建筑外墙上,勉强能辨认出北山文化旅游学院几个斑驳褪色的大字。
突然!两个敏捷得如同猎豹的身影,身着再熟悉不过的丛林数码迷彩,从学院主楼侧翼的废墟中闪电般跃出!
他们战术动作干净利落得令人惊叹,交替掩护,迅速依托一辆覆盖着伪装网、顶部架着重机枪的猛士突击车建立了临时火力点!
那装备的轮廓,那战术动作的风格,李锐在训练场上见过无数次!那是解放军的精锐!
“是我们的装备!是我们的人!”
李锐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粗糙的砖缝里,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也浑然不觉。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支小队在微型电台里冷静沟通、协同作战的场景,看到他们精准的点射撂倒扑来的丧尸。
然而,下一幕却像一盆冰水混合着冰块,兜头浇下,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彻底浇灭。
那些矫健的绿色身影,只是在河对岸那片狭窄的学院区域废墟间灵活地穿插、跳跃、开火,清理着残余的威胁。
他们始终在河的那一边!没有向大桥方向看一眼,更没有做出任何试图侦察或渡河的姿态。
他们像一群在另一个舞台上忘我表演、浴血奋战的演员,而李锐他们,则是被彻底遗忘在黑暗角落、连观众席都算不上的囚徒。
希望的火苗被彻底掐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刺骨的绝望。
李锐颓然地垂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枪身上。
胃部熟悉的、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攒刺般的绞痛再次凶猛地袭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