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的指尖悬在菱角壳上,忽然就没了力气。她看着阿才胳膊上那片红痕——指印深得像是要嵌进皮肉里,又想起刚才他被踹得踉跄时,后背抵着自己掌心的那份单薄。晨雾早就散了,日头爬到头顶,把市集的青砖地晒得发烫,可她心里却像揣着块冰,又凉又沉。
“怎么能怪你。”阿才见她眼圈又红了,赶紧把胳膊背到身后,竹篮往她怀里塞了塞,“你看这菱角多好,壳薄肉嫩,阿砚肯定爱吃。咱们快去买糖画吧,刚才看你盯着孙悟空看了好一会儿呢。”
他刻意把声音放得轻快,尾音却有点发飘——膝盖的疼大概还没缓过来。南南没接竹篮,反而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裤腿上的灰脚印。那脚印边缘沾着点草绿,该是他今早特意洗鞋时蹭上的新泥,此刻被那汉子的脏鞋底碾得不成样子。
“先去药铺。”她抓起竹篮往臂弯里一挎,伸手就去扶他的胳膊,“你膝盖肯定青了,得敷点药膏。”
“真不用——”阿才想往后躲,却被她攥得更紧。南南的手指细,力气却不小,指尖抵着他胳膊内侧的软肉,带着点微颤的认真。他喉结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咽了回去,耳根又泛起红,像被日头晒透的樱桃。
两人往市集边缘的药铺走时,路过卖糖画的老汉。老汉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着糖丝,见他们过来,笑眯眯地举着个刚做好的兔子糖画:“小姑娘,刚才你可真勇敢。这糖画送你,不要钱。”
糖画兔子的耳朵翘得高高的,沾着金粉,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南南想起阿砚每次见了糖画,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刚想接,却被阿才按住了手腕。
“大爷,我们买。”阿才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是昨天王掌柜给的铜钿,用细麻绳串着,沉甸甸的。他数了三个递过去,指尖捏着铜钱的边缘,指腹蹭过上面的纹路,“要两个,一个孙悟空,一个兔子。”
老汉看了看他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南南,终究把糖画递过来:“给,算我送你们的。下次来照顾我生意就行。”
阿才还想推拒,南南已经接了过来。她把兔子糖画塞进阿才手里,孙悟空的那只举在半空,对着日头看:“你看这金箍棒,亮闪闪的,像沈青梧的刀鞘呢。”
阿才低头咬了口兔子耳朵,糖霜在舌尖化开,甜得有些发齁。他看着南南举着糖画笑的样子——鬓角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颊上,鼻尖沾着点糖屑,像只偷尝了蜜的小雀。刚才被踹的膝盖忽然就不那么疼了,连胳膊上的红痕都好像淡了些。
药铺在市集尽头的老槐树下。木质的门板刚卸下一半,药香混着槐花香漫出来,清苦里裹着点甜。坐堂的老大夫正眯着眼称药材,看见他们进来,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小姑娘,瞧病?”
“是他。”南南把阿才推到诊台前,手指点了点他的膝盖,“被人踹了一脚,刚才走路都瘸了。”
阿才刚想说“不碍事”,老大夫已经按住了他的膝盖。指尖刚碰到裤面,他就“嘶”地吸了口凉气——那疼像是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刚才强撑着的劲瞬间散了。
“放松。”老大夫的手指在他膝盖上按了按,又屈起他的腿晃了晃,“还好没伤着骨头,就是皮肉淤青,敷两贴药膏就好。”他转身去药柜抓药,铜秤砣在竹盘里轻轻摇晃,发出“叮”的轻响,“最近总有人来敷跌打药,都是张老虎那伙人闹的。”
南南正帮着把药材倒进捣药钵,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张老虎就没人能治吗?官府不管吗?”
老大夫往药臼里加了点黄酒,木杵碾着药材发出沙沙声:“他表兄在县衙当捕头,谁敢管?前阵子有个卖豆腐的汉子不服气,去县衙递状子,结果被打了二十大板,豆腐摊都被掀了。”他叹了口气,“这世道,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不错了。”
阿才攥着糖画的手指紧了紧,糖汁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凝成小小的琥珀。他忽然想起爹上次去给张老虎家送陶瓮,回来时额角破了个口子,却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现在想来,哪有那么巧的事。
“药好了。”老大夫把捣好的药膏摊在油纸布上,卷成小卷递给南南,“每天敷一次,三天就好。”他看了看阿才胳膊上的红痕,又抓了把紫苏叶塞进他手里,“这个煮水洗手,能散瘀。”
南南要付钱,被老大夫拦住了:“不用给了。刚才在市集,我都看见了。你们是好孩子,这点药算我送的。”他指了指窗外,“快回去吧,你看那槐花开得多好,别让好心情被糟心事搅了。”
两人走出药铺时,日头正盛。老槐树的影子铺在地上,像块绿茸茸的毯子,风一吹,槐花就簌簌往下落,沾在南南的发梢和阿才的竹篮上。阿才忽然停下脚步,把竹篮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往旁边的布摊跑。
“你去哪?”南南在后面喊。
“等着!”阿才的声音从布摊后面传出来,混着老板的吆喝声。没过一会儿,他攥着块蓝布跑回来,布角还卷着,上面印着细碎的槐花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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