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园的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孩子们手工课上残留的颜料气息。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米色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一条温暖的光路。崔灿灿刚给一个孩子做完认知训练,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教案,指尖划过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眉头还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节奏有些犹豫,不像平时孩子们带着奶气的拍打。崔灿灿抬起头,看到卫敏老师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半杯喝了一半的菊花茶,热气袅袅地升起来,却驱不散她脸上的黯淡。
“卫老师,进来坐。”崔灿灿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卫敏勉强笑了笑,走进来坐下,把茶杯放在桌上,杯底在木纹桌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平时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今天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眼睛里也带着明显的红血丝,像是刚哭过。
“灿灿,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卫敏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鼓足勇气才能开口,“我教的那个小男孩,天天,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自闭症谱系的孩子,刚来的时候完全不跟人对视,叫名字都没反应。”
崔灿灿点点头:“记得,你带了他快半年了吧?上次我看到他好像能跟着你做简单的指令了,进步挺大的。”
“是啊……”卫敏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就这几天,他妈妈突然找到园长,说要给天天换老师。”
“换老师?”崔灿灿有些惊讶,“为什么啊?天天跟你配合得不是挺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卫敏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光,“我问过他妈妈,她就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想试试新方法’,‘觉得别的老师可能更合适’……可我明明看着天天一天比一天好,上周他还主动拉着我的手,指了指窗外的小鸟!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有肢体接触啊!”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因为手抖,差点把茶洒出来。崔灿灿连忙递过去一张纸巾,看着卫敏泛红的眼眶,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每天给他做训练计划,周末在家还看文献找方法,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他妈妈有时候不配合家庭干预,我还一遍遍打电话沟通,甚至自己掏钱买教具……”卫敏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我掏心掏肺地对他们,最后换来一句‘换老师’,你说我图什么呢?”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传来孩子们在活动区玩耍的隐约笑声,对比着卫敏此刻的低落,显得格外刺耳。崔灿灿看着卫敏垂着的脑袋,那撮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面小小的白旗,宣告着某种坚持的崩塌。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崔灿灿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做我们这行,最怕的不是孩子进步慢,而是看不到家长的信任。”
卫敏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家长觉得我太年轻,没经验?”
“不是的,卫老师。”崔灿灿摇摇头,语气很坚定,“你对孩子的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还记得去年你带的那个小女孩吗?刚来的时候情绪问题很严重,现在不也能正常上幼儿园了?家长后来还专门来送锦旗了呢。”
“可这次不一样……”卫敏咬了咬嘴唇,“天天他……他好不容易才对我产生信任,突然换老师,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家长怎么就不想想孩子呢?”
她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崔灿灿知道,这种无力感是康复师们常常会遇到的。面对自闭症孩子,每一次进步都来之不易,每一点信任都需要无数个日夜的积累,而家长的一个决定,有时就像一把剪刀,轻易剪断了辛苦编织的连接。
“你知道吗?”崔灿灿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的事,“我第一年工作的时候,带过一个脑瘫的孩子,叫小雨。那孩子肌张力很高,做康复训练特别痛苦,每次我给他做牵拉,他都哭得撕心裂肺。”
卫敏安静地听着,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不再往下掉了。
“小雨的奶奶特别心疼孙子,有一次看他哭得太厉害,当场就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是‘虐待孩子’,要去告我。”崔灿灿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觉得特别委屈,觉得自己的专业不被认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行。”
“后来呢?”卫敏忍不住问。
“后来啊,”崔灿灿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段时光,“我找督导老师聊了很久,她跟我说,做我们这行,要学会‘自愈’。家长的不理解、孩子的反复退步、工作的高强度压力……这些都是常态,我们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来安慰我们,只能自己调整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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