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园的走廊总是静悄悄的,只有理疗器械轻微的嗡鸣和孩子们断断续续的咿呀声。崔灿灿抱着一摞画纸,脚步尽量放轻,路过园长办公室时,还是被里面传来的声音绊住了脚。
“……家长明确说了,就是因为对这边的康复效果不满意,才要转去省康复中心。”是园长李姐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严厉,“这孩子来了三个月,进步在哪里?评估报告一次比一次难看,你让我怎么跟总部交代?”
另一个声音低低的,是带班的张老师:“李姐,这孩子情况特殊,脑损伤后遗症比较严重,我们一直在调整方案……”
“调整?调整到最后人都调走了!”李姐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管什么特殊情况,家长把孩子送来,我们就得出效果。现在人要转走,责任在谁?你心里没数吗?”
崔灿灿捏紧了画纸,指节有些发白。这种场景她太熟悉了。康复园里,孩子的进步是最硬的指标,一旦有孩子转园,老师们就像站在风口上,等着被问责。尤其是园长李姐,向来以结果为导向,对过程的艰辛往往视而不见。
她悄悄挪开脚步,回到自己的教室。教室里,几个孩子正在玩积木,看到她进来,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灿灿老师!”一个叫小雨的男孩含糊地喊着,举起一块红色的积木。
崔灿灿勉强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小雨的头。“小雨真棒,搭得真高。”她蹲下来,帮小雨调整着积木的位置,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张老师是她的同事,也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师。那个要转园的孩子,她见过几次,确实情况复杂,认知和运动发育都严重滞后,家长的焦虑肉眼可见。张老师为了他,加班加点制定方案,甚至自费学习了新的康复手法,可效果确实不尽如人意。
“灿灿,”张老师推门进来,眼圈有些红,声音带着疲惫,“李姐让我写检讨,还要在全体会上做批评。”
崔灿灿站起身,拍了拍张老师的肩膀:“别太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孩子的康复本来就受很多因素影响,家长选择更好的机构,也是为了孩子好。”
“话是这么说,”张老师苦笑了一下,“可在李姐眼里,就是我们没本事,就是老师的责任。你还记得上次那个转园的孩子吗?也是这样,最后那个老师被搞得灰头土脸,没多久就辞职了。”
崔灿灿的心沉了下去。她来康复园三年了,自认还算尽心尽力。为了让孩子们多一点进步,她常常牺牲休息时间,研究教案,和家长沟通,甚至自己花钱买教具。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完全避免这种情况。
有一次,一个自闭症孩子在她班上待了一段时间,社交互动有了一些改善,但语言能力还是没有明显提升。家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家主打语言训练的机构。那次,李姐虽然没像对张老师这样严厉,但也找她谈了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她工作的不满。
“灿灿,你得加把劲啊,”李姐当时说,“家长把孩子送来,是信任我们。要是没效果,我们拿什么留住人?”
崔灿灿当时只能点头,心里却满是委屈。康复工作本就是漫长而艰难的,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不同,进步的速度也不一样,怎么能单凭是否转园来评判老师的工作呢?
下午,全体教职工会议准时召开。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看坐在主位的李姐。
李姐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今天开会,主要说两个事。第一,关于小宇同学转园的事情。”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张老师身上,“经过园里研究,张老师在小宇的康复过程中,存在方案制定不科学、执行不到位的问题,导致家长对我们的康复效果产生质疑。对此,张老师要深刻检讨,扣发本月绩效奖金。”
张老师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大家交换着眼神,却都不敢出声。
“第二,”李姐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们要加强对老师的考核。每个孩子的月评估报告,必须有明显的进步指标。如果连续两个月没有进步,或者出现转园情况,责任老师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崔灿灿感觉胸口闷得厉害,她抬起头,看到李姐脸上严肃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个曾经会和大家一起为孩子的一点小进步而欢呼的园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和功利了?
会议结束后,大家默默地走出会议室。张老师低着头,快步走在前面,崔灿灿想上去安慰她,却被李姐叫住了。
“灿灿,你留一下。”
崔灿灿心里一紧,转过身:“李姐,您有事?”
李姐指了指旁边的办公室:“进来谈。”
办公室里,李姐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灿灿,你跟我说实话,张老师平时工作怎么样?”
崔灿灿愣了一下,不知道李姐是什么意思:“张老师很认真,对孩子也很有耐心,经常加班做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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