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画皮 第74章 一定要看好他们！

陆铮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着眼帘，专注地将最后一点药膏抹匀，指腹在那光滑微凉的皮肤上又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手，顺手将她的裙角拉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看向秦昭，目光沉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跟着我们这些糙汉子东奔西走，风餐露宿，探案缉凶，本就是苦差事。”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像是在陈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自己更要仔细些，照顾好自己。别总这般…粗心大意。”

秦昭听着他这带着责备却又分明是关心的话语，心头微暖，那点窘迫也消散了些。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带着点自嘲，又像是陈述事实：“大人虽然嘴上总说我粗心，可我知道，您心最细了。这一路走来，从衣食住行到查案安危，您……管的还少吗？”她指的是那些不动声色的安排和保护。

陆铮的目光在她含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唇角忽然向上扬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点玩世不恭意味的弧度，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落进了细碎的星光，漾开一抹温和却极具侵略性的笑意，直直地望进秦昭清澈的眼底：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刻意的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那……你想让我管你吗？”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也太过暧昧！那“管”字，在狭小的车厢内，仿佛被赋予了远超职责范围的特殊含义。

秦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笑意的目光和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怔。

她看着陆铮眼中那抹复杂难辨、却又灼灼逼人的神采，心头猛地一跳，脸颊更烫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照最惯常的思维去理解这句话——他是上司，她是下属，他管束她，是天经地义。

于是，她努力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挺直了背脊，摆出最认真负责的姿态，声音清晰而坦荡，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严肃：“当然！大人身为指挥使，统领众兄弟，无规矩不成方圆。下官既在大人手下当差，大人自然该管束下官，这是职责所在。”

她答得理直气壮，眼神清澈见底，没有半分旖旎或躲闪。

仿佛他问的是“要不要遵守锦衣卫条令”，而非那隐含了无数情思的“管束”。

陆铮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在听到她这“职责所在”四个字时，瞬间僵住。

他眼中的星光像是被骤然吹熄，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定定地看着秦昭那张写满认真和不解的脸，看着她清澈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有些错愕的影子。

车厢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马匹嘶鸣，清晰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半晌，陆铮才像是从某种巨大的冲击中缓缓回神。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深深无奈和挫败的叹息。

他缓缓靠回身后的车壁，闭上眼，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梁，再睁开眼时，那抹复杂已沉淀下去，只余下一片深沉的、带着点自嘲的温和笑意，低低地说了一句：

“秦昭啊秦昭……”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纵容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你这人……真是够‘聪明’的。”

这话像是夸奖，却又分明意有所指，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想要点拨她却又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他多希望她能听懂那层深意，能明白他问的“管”，早已超出了公务的范畴。

可惜，对面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依旧只有纯粹的困惑和一丝“我说错什么了吗”的茫然。她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消化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评价。

陆铮看着她这副全然不开窍的模样，心底那点失落和无奈最终都化作了唇边一抹更深、也更无奈的弧度。

他不再看她，重新合上眼，仿佛疲惫至极，只有那按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心底那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马场开阔，青草气息混着马匹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铮亲自挑了一匹毛色油亮、眼神温顺的枣红母马，牵到秦昭面前：“上马。”

秦昭看着眼前这比她高出许多的牲口，又瞥见不远处霓裳已利落地翻身上马，正得意地冲她扬鞭，心头那点好胜心被激起。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马鞍，踩着马镫用力一蹬——身形却摇摇晃晃，重心不稳，吓得她低呼一声，紧紧攥住了缰绳。

陆铮在她身后，将她瞬间的慌乱与强装的镇定尽收眼底。

他不再多言，一手按住马鞍前桥，一手扶住秦昭的腰，脚下轻点，人已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落在秦昭身后。

宽阔坚实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背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有力的手臂越过她身侧，握住了她抓着缰绳的手。

“握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引导着她手指的力道，“缰绳是方向，双腿控速。放松，夹紧马腹试试。”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那点陌生的恐慌奇异地被驱散了。

秦昭依言，试着用小腿内侧轻轻一夹马腹。

“咴——”枣红马温顺地迈开了步子。

陆铮见她身体不再紧绷，便松开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掌，只虚虚环在她身侧以防万一，自己翻身利落下马，稳稳落在了地上。

“啊！”骤然失去身后倚靠的屏障，秦昭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坐稳。”陆铮已牵起了缰绳，仰头看着她，目光沉稳，“信它，也信你自己。目视前方，放松。”

他牵着马，不疾不徐地在场中走了起来。

枣红马的步伐平稳而有节奏。

初春的阳光慷慨地洒落，给陆铮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微抿的薄唇，专注的眼神，握着缰绳的、骨节分明的手……秦昭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匹轻缓的颠簸，看着下方这个素来冷厉如刀锋的男人此刻耐心引路的模样，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漾开一圈陌生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风掠过草场，带着青草和马匹的气息。

远处，霓裳清脆的笑声和赵七低沉的呼喝声传来。

王柳儿安静地骑在一匹温顺的小马上，目光看似追随着策马小跑的霓裳，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黏腻的蛛丝，无声无息地缠绕在秦昭那抹不自觉的笑意，和陆铮阳光下格外清晰的柔和侧影上。

她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

心里想着的却是父亲的叮嘱：“一定要看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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