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殡仪馆的路上,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一支接一支抽着烟的我,脑子里想的,却是从宾馆转身离开前,特意匆匆一瞥的“十二姥爷”模样。
细算下来,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有十七年了。
十七年,这个每次都是伴随着“死亡”而出现的老人,上一次从我身边“带走”的,还是我的爸爸。
或许是烟抽的有点多,伴着关于“十二姥爷”的记忆,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止不住地咳嗽声中,还伴随着小狼的劝慰:“你还是少抽点烟吧,生命无常,注意身体。其实每次看见你因为抽烟而咳嗽,我的心里都可难受了!”
闻言,我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我之所以会学吸烟,就只是因为当年她无心的一句,“抽烟的男人,挺帅的!”
我将原本只是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又开的大了些,丢掉了那支刚点不久的烟。
寒风席卷而入,瞬间灌满了车厢。
冷热空气的剧烈摩擦,震的人耳底嗡嗡作响,一阵刺痛。
大帝不自觉地“嘶”了一声,却没有如以往那样,挤兑我的唐突。
突遭冷风侵袭,小狼也只是紧了紧领口,又缩了缩脖子,同样选择了默默承受。
她穿的不多。
一袭黑衣,十分得体。
看得出来,是经过了一番准备的。
感受着两个“好友”的包容,我不禁有些内疚。
本来这悲伤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与他俩无关。
可此情此景,道歉又显得太过“做作”,只会玷污我们伟大的“革命友谊”。
但出于感动,我又很想表达些什么。
于是连忙关紧车窗,下意识地自我幽默道:“‘戒烟’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吧?‘抽烟’我只学了一次,可在这不过十几年的‘烟龄’里,我都已经戒过几十次烟了!”
说罢,又叹息一声,感慨道:“在戒烟这一点上,我只佩服我奶奶一个人!老太太六岁学抽烟,烟龄六十年,只因为大夫的一句,‘你这冠心病已经很严重了,不戒烟会极大地影响寿命’,咔嚓一下,说戒就戒了!自始至终,还真就一口都没动过!”
在小狼与大帝两人异口同声地“真牛”点评中,我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刚才太过匆忙,我竟然忘记去详细地问一问,奶奶的死因了吗?
这个向来对生命充满“热爱”,对生活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眷恋的精明老太太,怎么就会突然死了呢?
一个不愈合的伤口而已,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到了。”
大帝的轻声提示,吵醒了我纷乱的思绪。
我当然知道已经到了。
那被车灯照亮的“殡仪馆”门牌,离着老远时,便“扎”入到了我的视线。
十七年前,那个六岁的我,曾站在这个门牌前,对着那个奇怪的“殡”字,凭空临摹了好久。
只是那时我的身边,还站着我的奶奶。
如今,那个原本牵着我的手,站在这里的老人,却躺在了里边。
远超十七年的记忆里,终于不再仅是一个小小的“点”。
或许是见我茫然未动,大帝再度轻声提醒道:“太晚了,就别让小狼在这里陪着了。我的意思是先给她送回去,然后我再来找你,怎么样?毕竟是个姑娘,再让家里人惦记。”
他的体贴,很有道理。
只是无形之中,却给我扣上了“道德”的枷锁。
因为我的心里,很想小狼可以陪我。
正犹豫间,又听小狼开口道:“没事,在省城时我就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过我,这个时候要多陪一陪天涯。”
即便是事隔多年,我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她说过的每一个字。
可惜当时,我却因心中烦乱,而无暇去深思,这些话里的真意。
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过如此。
对话后,两人又很自然地,同时将目光对准了我。
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决定?
迎着小狼温婉的眼神,我竟突然很想和她说几句诸如“我是真的爱你,我们可不可以重归于好”一类的,极为不合时宜的情话。
讽刺的是,我最终没说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我那个躺在殡仪馆六号厅里的奶奶,而是因为身边有着大帝的旁观,我才羞于启齿!
我的嘴唇动了动,避开小狼的目光,移向大帝的位置,开口道:“你送她回去吧,我先进去了。”
又看了看小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口是心非道:“今天谢谢你了。我没事的,你回去吧,有大帝陪我就可以了。替我也谢谢阿姨的惦念,记得代我向她问好。”
说罢,便果断地打开车门,干脆地离开。
“嘭”的一声后,只留下一个背影。
面朝眼前的“惘然”,坚决地走去。
其实如果将那句“有大帝陪我就可以了”,改成“我只想你能陪着我”的话,这段收尾的表述里,便没了“心非”的部分。
“奶奶,我来了……”
心里重复默念着这句无声的对白,缓步走上台阶,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门。
抬头的一瞬间,一抹惨然的微笑,便不自觉地浮现在我的脸上。
只因我忽然发现,老叔给的最后“提示”,实属多余。
比“六号”指示牌更明显的,其实是一张高足有一臂,宽有半臂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奶奶,笑的异常灿烂。
她是一个爱美的女人。
虽然近七十年的岁月侵蚀,早已摧白了她的头发,褶皱了她的脸庞,但却始终没有撼动分毫,她那颗向美的心。
无论日子穷富,她都会在窗台上或院子里,种满各种知名或不知名的花草。
每到花开的时节,她定会选择一个阳光明媚的晌午,搬过一把椅子,开启一瓶啤酒,坐在花边独饮。
喝到微醺时,她脸上的笑容,便会异常灿烂。
一如黑白照片里,她的样子。
只是这一刻,她的眼前,并无花朵。
有的,只是一扇经常空空的门口。
和突然站在门前,与她对视的我。
“奶奶,我来了…”
迎着“她”的笑容,我的“对白”,亦不再是”默念”。
只是,我的声音很轻。
轻到即便是我自己,似乎也听不清晰。
“奶奶,对不起。孙子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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