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的初夏,长安城仿佛浸在蜜糖罐子里。河南大捷的余温尚未散去,洛阳牡丹的馥郁似乎已提前飘荡在太极宫的飞檐斗拱之间。秦王李世民生擒窦建德、逼降王世充的捷报,如同一剂猛药,让开国未久的唐廷上下晕陶陶的。
朝堂之上,报捷的文书堆得老高,李渊陛下捻须微笑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连带着宫人走路都带着风。中原腹地,这块最肥美的膏腴之地,眼看就要稳稳落入大唐的囊中,连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都染上了几分牡丹的华贵颜色。
然而,帝国的边陲,向来是喜乐与悲声的共生的地方,就在李大恩击溃刘武周残部苑君璋不久,李叔良战死的丧报便接踵而至。
原来,就在五月下旬,暑气刚刚爬上长安的柳梢头,一封带着北地风沙气息的急报便搅乱了皇城中的喜气,突厥颉利可汗的游骑,又来了!这一次,他们像嗅到血腥的狼群,在泾州(今甘肃泾川一带)边境撕开了一道口子,劫掠人畜,焚烧村落,黑烟直冲塞外昏黄的天空。
朝廷的反应是迅速的,甚至带着几分被搅扰了雅兴的愠怒。一道敕令飞出宫门,落在了长平靖王李叔良的案头。这位宗室郡王,时任右骁卫大将军,论辈分是当今皇帝李渊的堂弟。他的人生轨迹,如同那个时代许多李唐宗亲的缩影,隋末乱起,隐忍蛰伏,待李渊太原起兵,便带着家小部曲千里迢迢奔赴太原投效,成为“元从功臣”之一。武德元年,李渊登基,大封宗室,李叔良便得封长平郡王,食邑一千五百户。他性情算得上刚毅,也颇通武略,在宗室中算是个能带兵打仗的角色。
此次应对突厥的滋扰,朝廷点他的将,一方面是其身份贵重可镇一方,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觉得对付这些突厥游骑,一位郡王领兵,份量足够。
李叔良接了旨意,脸上并无多少波澜。他内心清楚塞外烽烟的残酷,也明白这份差事的凶险。立即点齐麾下精锐,并调拨了数位能征惯战的偏将随行,都是些在边塞与胡骑周旋惯了的军中老手。一行人马,甲胄铿锵,旌旗猎猎,迎着塞外六月那干燥灼热的风沙,向着警报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而长安城中牡丹的富贵香气,早已被抛在身后千里。
战场选在泾州以北一处相对开阔的谷地。突厥人显然没料到唐军反应如此迅速,更没料到领兵的竟是一位大唐郡王。当李叔良的帅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突厥的斥候明显有些慌乱。然而,颉利麾下的这些狼骑,彪悍是刻在骨子里的。短暂的惊疑过后,便是更猛烈的反扑。号角呜咽,蹄声如雷,漫天的尘土卷着凶悍的突厥骑兵,如同黄色的潮水,向着唐军阵列汹涌扑来。
李叔良端坐马上,盔缨在风中抖动,他沉着地指挥着。随行的五位将领,皆是悍勇之辈,各自率领一部,如礁石般分守阵线要冲。甲将手持陌刀,力劈华山,将冲在最前的敌骑连人带马斩作两段;乙将弓马娴熟,箭无虚发,专射敌酋;丙将、丁将率步卒结阵,长槊如林,死死抵住骑兵的冲击;戊将则率一队轻骑,如同灵蛇般在侧翼游走,伺机突击。
战斗异常激烈,金铁交鸣声、战马嘶鸣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唐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初时顶住了突厥人的狂攻。李叔良亲临阵前督战,他的亲兵卫队紧紧簇拥着主将的旗帜,成为战场上一个醒目的目标,也极大地鼓舞着士气。突厥人几次冲击帅旗未果,死伤枕藉。
就在战局胶着,唐军阵线渐稳,似有反推之势时,战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小土丘后,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狼牙箭,被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强弓。一名突厥射雕手(神射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早已窥伺多时。他屏住呼吸,弓弦拉满如月。周遭的喊杀声仿佛瞬间远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面招展的帅旗下,那位身着明光铠、气度威严的唐军统帅。
“咻——!”
箭矢离弦,带着死神的尖啸,划破嘈杂的空气。这一箭,刁钻至极,竟巧妙地避开了前方混战的人群和盾牌的缝隙,如同长了眼睛般,直奔李叔良的胸腹要害而去!
“王爷小心!”一名亲卫目眦欲裂,飞身欲挡,却终究慢了半步。
“噗嗤!”
一声闷响,利箭透甲而入!李叔良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伤口,鲜血已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染红了银亮的甲叶。
“王爷中箭了!保护王爷!”帅旗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和怒吼。主将突遭重创,唐军士气为之一挫。几位将领见状,睚眦欲裂,拼死向帅旗方向靠拢,一边奋力砍杀,一边急吼:“稳住!结阵!保护大帅后撤!”
突厥人则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攻势陡然变得更加疯狂,试图趁乱扩大战果。唐军几名副将怒吼着挥舞陌刀,生生在敌群中劈开一条血路;弓箭手连珠箭发,射倒数名试图靠近的敌骑。在众将和亲兵的死命护卫下,受伤的李叔良被艰难地抬上马背,唐军且战且退,阵型虽乱却未溃败,缓缓撤出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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