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寂静。
雁门关外三十里,荒驿残垣隐没于雪幕之中。
枯木斜伸如鬼爪,瓦砾覆冰似骨堆。
这里曾是幽冥阁一处隐秘联络点,十年前一场大火焚尽人踪,连飞鸟都不愿落足。
可就在方才,麴云凰以“灵犀幻音诀”循音探息,竟从风中捕捉到一丝断续呼吸——微弱得如同将熄之火,却又诡异地维持着某种节奏,仿佛在传递什么。
不是求生,是求证。
她指尖仍压在灵犀琴弦上,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细汗。
每一次动用灵音诀,都如抽丝般耗损内力,此刻五脏六腑隐隐发烫,但她未撤手。
琴弦仍在震颤,共鸣着远方那抹残息——那不是幻觉,有人还活着,至少,不久前还在呼吸。
牛俊逸立于她身后,目光沉如寒潭。
他未问详情,只低声下令:“调李昭,带三十轻骑,今夜突袭驿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传下,烽火台下马蹄轻响,黑影掠雪而出,如刃切入浓夜。
两更天,回报至。
驿站内无人生还。
只有一具干尸悬于梁上,皮肉枯槁如纸贴骨,双眼凹陷,舌根发黑,胸前挂着一块铜牌,刻着三个字——赵九斤。
麴云凰赶到时,尸身已被解下。
李昭抱拳禀报:“门窗完好,无打斗痕迹,死因似为毒发,验尸判断已死半月有余。”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铜牌,冷意刺骨。
赵九斤,正是《赤焰夜行录》中被“点名”的七名逃兵之一。
那夜赤焰焚营,八百将士葬身火海,唯七人失踪,后传皆被幽冥阁处决。
可名单为何偏偏在今日重现?
一个半月前就已死去的人,如何在坊间掀起“夜夜点名”的流言?
她抬眼扫视屋内,目光落在墙角。
那里有一片灰泥剥落的墙面,极不起眼。
但牛俊逸已蹲下身,指尖轻拂地面,眉心微蹙。
“有人在这里写过字。”他低声道。
众人不解。地面尘土斑驳,哪有墨痕?
牛俊逸却命人取水泼洒。
清水浸润之下,墙角泥土竟缓缓浮现出数十道潦草划痕——层层叠叠,反复涂抹,却仍残留字迹:
“我不是主谋……”
“是先生让我刻的……”
字迹凌乱,笔锋颤抖,像是濒死之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写下的忏悔。
麴云凰瞳孔一缩。
“先生”?
谁是先生?
柳元衡门下从不称“先生”,皆呼“太尉”或“阁主”。
此人用词卑微,似是幕僚下属,却又不敢直呼其名,只以尊称避祸。
她猛然想起什么,转身问李昭:“赵九斤何人?”
“查到了。”李昭递上一卷旧档,“原为柳府文书,专司誊抄军令文书,后因‘泄露机密’被革职,下落不明。”
“誊抄……”牛俊逸冷笑,“所以他不是下令的人,只是执笔的人。柳元衡要的不是知情人,是替罪羊。”
话音未落,一名暗卫匆匆来报:“城北绣坊查封一事有异。赵九斤之妻所开‘云锦斋’,三日前被巡城司以‘私藏逆书’为由查封,但搜出之物仅为几册旧账与绣样。”
麴云凰眸光一闪:“我去看看。”
当夜,她乔装成落魄绣娘,混入查封后的绣坊。
残烛未熄,针线散乱,显然主人走得很急。
她在内室翻找,终于从一绣娘贴身荷包夹层中,摸出半页泛黄残纸。
纸上八字,墨色陈旧却清晰:
“名入魂册,夜夜点卯。”
她呼吸一滞。
这八字笔迹与“柳字令”截然不同,无权谋之锋,却带一种阴冷顿挫——每一横收尾皆如刀顿骨,每一竖落笔似钉入棺。
她曾在军中见过这种写法,那是“录鬼吏”专用的阴文格式,专为登记战俘亡魂名录,因忌讳亡者怨念,故笔法刻意压抑,不使阳气冲犯。
而录鬼吏,只隶属于一个地方——幽冥阁。
“不是柳元衡亲自刻的名。”她喃喃,“是有人替他写下的名单……用死人的规矩,写活人的罪。”
牛俊逸调来兵部旧档,彻夜翻查。
终于在一份十年前的“病故名录”中,找到一人:
沈砚,兵部书吏,掌幽冥阁文书誊录,因肺痨不治,卒于春三月。
可档案旁备注一笔小字:“尸身未验,由家仆领回安葬。”
牛俊逸冷笑出声:“病故?怕是‘被病故’。”
他继续查访,顺藤摸瓜,追至京郊一处冷僻别院。
那院落表面荒废,实则夜间常有灯火透出,守卫森严,却无门匾,亦无户籍登记。
“沈砚没死。”牛俊逸合上卷宗,眼中寒光如刃,“他一直在替柳元衡伪造密令,用‘阴文叠写’之术,让墨迹潜伏数月后显现,制造‘亡魂点名’的假象。柳元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却忘了——真正把名字刻进骨头里的,是那个执笔的人。”
麴云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雪夜苍茫,心中却如惊雷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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