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寒雾,敌营西侧的雪地上,脚印杂乱如蛛网,却有一条清晰的路径,直通镇西军主营辕门。
三名校尉跪在辕门外,身后两百余名士卒披甲未卸,兵器归鞘,却人人面色肃然,眼神灼亮。
他们身上还带着昨夜的霜雪,唇角裂着血口,可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排不肯倒下的残旗。
“我等不愿再为外敌驱使,屠戮故土父老!”为首的校尉声音嘶哑,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我们……是大梁的兵!”
辕门内,镇西军主帅霍元霆负手而立,眉心紧锁。
他目光如刀,扫过这群“叛将”,冷声道:“临阵脱逃,按律当斩!你们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无人回应。
只有风卷着雪粒,扑打在铁甲上,发出细碎如骨鸣的声响。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青衫身影自营外缓步而来。
牛俊逸一袭素袍,未披甲,未佩剑,只执一柄折扇,踏雪而至。
他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入军营,而是踱入自家庭院。
风拂起他衣角,露出腰间一枚暗纹玉佩——龙首衔月,隐现皇家气度。
他停在三名校尉面前,俯身将人扶起,声音清朗如泉击寒冰:“他们不是逃兵。”
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们是——被唤醒的兵。”
全场一震。
霍元霆瞳孔微缩,刚要开口阻拦,牛俊逸已转身下令:“传令三军,这批将士即刻编入风脊岭防线,由韩烈统辖,供给如常,不得歧视。”
“你凭什么下令?”霍元霆怒喝。
牛俊逸只淡淡一笑,抬手轻摇折扇:“凭他们心中还念着‘大梁’二字,凭他们听见了本不该存在的更鼓声。”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三名校尉身上:“你们昨夜听见的,不只是‘韩’字,对吗?”
三人浑身一颤,其中一人颤声道:“我……我梦见我爹了。他穿着破甲,站在风脊岭上,说……‘儿子,回家吧。’”
牛俊逸轻轻颔首:“风脊有灵,亡者点卯——不是鬼神之说,是人心未死。”
他转身离去,青衫背影没入晨光,留下一句话,如钟鸣谷响:“只要有人记得,麴家军就从未覆灭。”
风脊岭高台之上,韩烈一身黑袍猎猎,立于寒风之中。
他望着台下密密麻麻跪倒的将士,喉头滚动,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中。
这些人,曾与他并肩作战,也曾在他“死后”唾骂他叛国投敌。
可如今,他们一个个抬起头,眼中含泪,齐声高呼:“属下参见韩将军!”
韩烈闭了闭眼。
少年时,他曾在后山桃树下,对麴云凰说:“姐姐,我将来要带一支铁军,为你守山河。”
那时她笑着敲他脑袋:“傻小子,等你带兵,我早嫁人啦。”
他没嫁人。他也没死。
他回来了。
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却坚定:“从今日起,我们只听一个令——”
“麴家军令!”
声浪冲天而起,惊起林间寒鸦无数。
与此同时,中军帐内,麴云凰正俯身查验投诚者所携之物。
刀剑、军牌、干粮……一一查验无误。
直到她指尖触到一名年轻士卒怀中硬物。
她轻轻抽出——是一片破陶片,边缘参差,像是从瓦瓮上敲下的残片。
表面布满裂纹,但中间依稀可见几个刻痕:“……接令于桃树下”。
她的手猛地一颤。
心跳骤停。
这字迹她认得。
是她七岁时刻的。
那年她偷了厨房的糖糕,拉上韩烈爬上后山桃树,埋下一只小陶罐,说:“以后谁打赢大仗,谁就来挖宝!”罐子后来被军中杂役打碎,她以为早已湮灭。
可这残片,唯有他们知晓。
她抬眼看向那士卒:“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人陈三郎,先父曾是韩少爷府中仆从,自幼随他在军营长大……昨夜我在西仓寻粮,听见一声哨响,清越如童谣,便循声而去,发现一口空瓮,内有布条,写着‘父辈战死,我辈归来’……我……我整夜未眠,想起我爹临死前说‘我们不是叛军,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我带人走了。”
麴云凰指尖抚过陶片,眼底泛起微光。
韩烈没死。他在唤醒沉睡的记忆,唤醒那些被背叛、被蒙蔽的忠魂。
她猛然起身,召来牛俊逸:“他用的不只是铜哨,是‘旧日信物’。那些人不是一时冲动,是被埋在心底的忠诚唤醒了。”
牛俊逸闻言,眸光一闪,随即轻笑:“好一招‘魂归故里’。”他踱步至帐前,望向敌营方向,语气骤冷:“既然人心可唤,那我们就——再烧一把火。”
当夜,李昭悄然潜入市集,以十倍高价收购“幽冥阁旧制军牌”——那是五年前被朝廷剿灭的边军残部所用制式兵符。
他命工匠在每块军牌背面,以极细刀工刻下八字:“赤焰归时,血债血偿”。
随后,细作混入敌营赌局,将这些军牌当作“幸运符”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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